第二十九章
崇应彪带着人马一路狂奔，远远便看到有两个人站在门口等他们。
他竟然因为太过害怕而不敢上前。
孙子羽咬咬牙一鞭子打在马臀上，马儿吃痛带着他飞奔到两人面前。
“父亲，”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崇侯虎面前，重重地磕头。
崇侯虎连忙扶他起来，等崇应彪抬起头来他才发现他的儿子泪流满面。
这几日崇应彪背负太多太多的情感，被逼弑父，一同长大的兄弟或惨死，或被下狱。
这下子连日来的压力都被释放出来，他涕不成声。
“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崇侯虎想要教训他，却发现他现在对这个儿子已经狠不下心肠。
最终他只能扶着崇应彪的肩，静静地等他发泄。
崇应彪看着两个本该死去的人，惊喜之外还有不安。
“闻婴呢，怎么没有看到她。”他突然想起闻婴留下的话，大步走过去推开女娲庙的门，空空如也。
“闻婴被她师叔带回仙山继续修行了。”鄂顺没有勇气去看崇应彪的眼睛，他扯了一下北伯侯的衣袖。
崇应彪半信半疑，“闻婴是因为等我才在女娲庙被师叔抓到的吗？这个笨蛋！她就不该等我。那你们是如何……”
北伯侯捋捋胡须，“也多亏了闻姑娘的师祖，神通广大，助我两人还阳，当真是得道仙人啊。”
崇应彪放下心来，赶紧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十年，十年就回来了。”北伯侯拍拍鄂顺的肩。
鄂顺连忙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出发吧，你莫要趁闻婴不在就胡作非为。”
崇应彪只觉得心里空落落，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被师祖抓走了呢，招呼也没打一个。
就连父亲复活的大喜事也没能冲淡这股难受。
“她走了你还要帮她盯着我是吧，”崇应彪扭过头去，翻身上马，“走了。”
鄂顺也翻身上马，一起长大的两人即将别离。
一南一北，相隔千里。
“喂，鄂顺”崇应彪不情不愿地叫住他，“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和我有关的话啊？”说完抬头望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鄂顺抓住缰绳的手捏到泛白，他极力克制住翻腾的心绪，“她说让你好好活着”
他回想起闻婴的语气，惟妙惟肖地模仿，“不许看别的女子，不许娶妻，让他乖乖等我回来。”
崇应彪彻底放下心来，这是她能说出的话，“那要看我的心情了，指不定北地多少女子心悦我。”
鄂顺不敢看他的脸，轻双腿轻夹马腹，“保重了，兄弟。”
崇应彪冷淡地哼一声，却看着鄂顺的背影直到消失。
一切都美好的像一场梦。
他骑在马背上，朝崇城奔去。
他的父亲陪着他。
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们追随着他。
甚至崇应鸾也早早地在城门口等着他。
他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唯独缺了闻婴。
等她回来一定要好好戏弄她一番，他不满地瘪瘪嘴，好歹两个人交换一下信物，或者给他留个念想呢。
真是狠心的女人。
小时候一直比他高大的崇应鸾长大后和他竟然一样高。
只是他脸上有一道半截指头长的疤。
“你怎么破相了？”崇应彪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嫌弃崇应鸾。
崇应鸾先是给北伯侯行礼，随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还不是拜你所赐，没大没小，还不快下马。”
崇应彪这才想起来离开崇城时崇应鸾来送他，他嫉妒被父亲偏爱的崇应鸾，扑上去用石头砸了他的脸。
“我不要你长得和我一样，你才不是我哥哥。”
他尴尬地抠抠脸皮，他当时砸得不轻，怪道这么长的疤。
“还不快下来，臭着一张脸做什么。给你备好了接风宴，赶紧回去休整休整。”
这感觉很奇怪，在质子营除了闻婴谁要是这么和他说话，他高低要给那人一个好看。
可是现在他只是轻飘飘地瞪了一眼崇应鸾，任由他揽着自己让所有来迎接的崇城百姓都看见。
崇应鸾对着那些老迈的宗亲卖力介绍。
“这是我弟弟，对，双生子的另一个。”
“是他，大英雄，从朝歌做质子平安回来了。”
“在朝歌可是千夫长，现在打猎恐怕没人能比得过他。”
他的耳根都被崇应鸾念红了，只能故作不耐烦地拨开崇应鸾的手，“你怎么像女人一样啰哩巴嗦。”
提到女人崇应鸾沉默了一瞬，“走吧，先去给母亲上柱香。”
母亲自诞下双生子后身体就不好，没看到两个孩子长大就撒手人寰。
恭恭敬敬上香磕头。
两人同时从蒲团上起身。
同时看向对方。
若是没有那道疤两人的外貌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崇应鸾成熟稳重，神情坚毅，更像父亲。
崇应彪桀骜不驯，但他乖巧时的神情却像母亲。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崇应鸾先开了口，“你走时，父亲说，我们应该当你已经死了。”
“你能活着回来是我从不敢想的事。”
“不怕我回来抢你爵位吗？”崇应彪烦死了崇应鸾像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忍不住想刺他。
崇应鸾笑了，“那就请你继承爵位后赏我一块封地，我总不能上街去要饭。”
崇应彪握紧拳头，“你为何要这般对我，分明小时候你不是这样。”
小时候崇应鸾对他很冷漠，寡言少语。
“小时候不懂事，觉得你会抢走父亲对我的关爱。”崇应鸾苦笑。
“可是你走后我总会被胸口的闷痛惊醒，那时我就知道，你在朝歌过得不好。”
“若晚一点出生的那人是我，该去走那条路的人就是我。”
“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无法讨厌你了，更何况这么多兄弟里只有你和我是一母同胞。”母亲去后北伯侯新娶的夫人和妾室们生了一堆孩子。
“不过我发现三年前胸痛的症状几乎不再出现，”崇应鸾笑着去撞他的肩膀。
“怎么，有情况？”
崇应彪想起闻婴总像只小狗围着他转，忍不住嘴角上翘，“遇到一个不解风情的臭丫头。”
随即又想起她十年后才回来，咬牙切齿道“还是个狠心的臭丫头。”
崇应鸾看他这幅幼稚的模样哑然失笑，“看来你很喜欢她。”
“她一开口就是让我等她十年，别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崇应彪答非所问。
“等那位姑娘十年后回来你们生十个八个也行，”崇应鸾轻声说。
从朝歌来的妻子田蒲早已说过关于那位女将军和他弟弟的事。
父亲也特意交代过他，所以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装作不知那位女将军早已不在人世。
那是他弟弟在灰暗朝歌唯一的光，他只能呵护着那位姑娘为他弟弟构建的美梦。
崇应彪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到时候再说吧，万一她在山上修炼遇到什么山精野怪被勾走了呢。”
崇应鸾看他别扭地样子只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你这嘴硬的功夫到底像谁，这么怕她跑了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她。”
崇应彪不吭声，等她回来后，自己再对她说一次好了，不然说多了那只笨兔子会得意。
崇城的日子比崇应彪想象中还要清闲。
大事有父亲崇侯虎做主，小事有崇应鸾。
他每天和孙子羽金葵过上了真正“招猫逗狗”的生活。
这些质子们本就不能继承爵位，八年没和家里人相处过。
短暂回家待几天后都不约而同地回到崇城来投靠崇应彪。
崇应彪这个老大比他们八年没见的亲兄弟还亲。
晚上玩累了，一群人躺在崇应彪屋里的毛皮毯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金葵喝得满脸通红。
“是啊，再也不怕一个行差踏错连累家里人了。”黄元济发出感叹。
“幸亏有老大带我们回来。”孙子羽去看已经喝得烂醉的崇应彪。
“你说闻婴姐真要十年才回来吗？”金葵招呼侍女进来给崇应彪盖上熊皮毯子。
“谁知道呢，我只怕再不回来老大就要成酒桶了。”黄元济叹了一口气，“一喝酒就要把自己灌醉成这幅德行。”
“一喝醉就要喊闻婴姐的名字，说梦话也要念叨，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金葵接上话。
“老大心里也难受，这几年他们形影不离，乍然少了闻婴姐，你让老大怎么办。”孙子羽叹息道。
“偏偏老大想发火也没地儿，碧游宫是什么地方，仙山，凡人连个门儿都摸不到。”
“更何况前两日传来朝歌的消息，殷郊被大王斩杀，姬发叛变回了西岐。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风流云散，他心里也不痛快。”
“近日里北伯侯已召集所有北方诸侯联合起来讨伐纣王，若是能上战场老大或许能好过点儿。”黄元济叹息，西岐已举旗伐纣，天下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