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又是一日入夜,黑沉安静。
梨愔浅眠,睡得并不熟,一点动静,都会惊醒。
譬如这日。
风吹动着院外的叶,簌簌响着,给屋内也带来寒意,垂下的帐幔也跟着忽闪作响,扰得梨愔惊醒。
她睁开眼,还未动弹,便感觉到了颈间冰凉。
是一只冰凉的手,和更为冰凉的刀刃。
有人坐在她床边,见她清醒,立刻用手抵着她脖子按着她,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贴在她脖子上,那人只需一用力,便会砍断她的脖子。
梨愔额头不禁冒了冷汗,却未动也未喊出声,只紧张地瞪大眼睛,盯着这个漆黑的人影。
房门开着,大约开了有一阵,屋内气温已降了下来,是梨愔感觉到冷,醒来的原因。
看来这人已来了有一阵子,未动手,未必是要杀她,因为完全可以在她睡梦中动手,如此,显然是在等她醒来。
见她不喊叫,也不挣扎,那黑影微微动了动,低低笑了声。
“倒是胆大。”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过。
屋外风吹了进来,再度掀起帐幔,月光倾洒入屋中,一瞬照亮面前人的脸,风吹过,帐幔垂下,一切又很快暗下去。
但面前人梨愔已看清晰了,是那位二夫人。
梨愔冷眸盯着她,思衬着开口:“何事?”
见梨愔完全不怕她的威胁,萍姨娘也很快收回手。
她的确不打算杀她,只是试探。
梨愔的反应,很大程度上给了她答案。
“你落了什么东西?可是杀人的刀?”萍姨娘比划着手中的菜刀,问梨愔道。
梨愔反应了下,很快明白。
是她之前偷溜出府去见千尘被发现后,她对环佩的说辞。
“是你雇人杀他?为何?”梨愔问。
“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尽好你的本职,收了报酬办事,别问那么多!”萍姨娘立刻变了脸色,语气也很冷,“我是不知宸阁为什么派你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来,不过你既然这么得他喜爱,也是你的本事。我没那么多耐心,只给你一月时间,最多一月,杀不了他,我不会放过你。”
“无需一月,七日之后,便会有结果。”梨愔说。
“七天。”萍姨娘沉吟了句,思虑片刻,又望向她冷声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她便离开了。
梨愔坐起身,望着未关的门,抬声唤了句:“环佩姐姐!”
声音才落,环佩已立刻赶了过来。
“小姐……有何吩咐?”她垂着头,似乎有些不敢直视梨愔。
梨愔看了看她,只说:“夜里口渴,有些睡不着了,烦请姐姐烧些水来。方才门未关紧,被夜风吹开了,还请姐姐离去时,顺道捎上门。”
环佩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见她话已毕,靠了软枕靠在床上,并未再打算理她,才应了声:“是。”然后,满怀心思离开了。
梨愔斜瞥了一眼,见她关上门离去,冷淡收回视线。
方才萍姨娘能畅通无阻进入她房间,待这么久,必定有环佩相助。
且她唤她时,来的这样快,显然未睡。
不过梨愔不打算过多计较。
环佩看来,是这个萍姨娘的忠仆。
萍姨娘既是雇主,任务完成之前,至少,在她无用之前,她们不会对她如何,甚至会协助她。
千尘给过准信,最多再过七日,她定然好全,她将这消息有意无意告诉了宁宇,以宁宇的性子,定然不会再多等。
七日,七日后,必有结果。
·
“安神药?”千尘微微眯了下眼睛。
环佩点点头,有些担忧地说:“小姐近来睡不好,想要些安神的药。”
她瞧着四下无人,从口袋里摸出一袋银钱,塞给千尘:“小姐说,希望神医这药用得猛些,可千万别没什么作用,还请神医可怜小姐,此事,千万不要同少爷提起。”
千尘犹豫了下,终是点点头:“行,小姐既然要猛药,我自然该满足小姐的吩咐,只是,这药效太猛,恐怕会伤及小姐,不如这样,我换一味药,请姑娘回去问问小姐,若是同意换药,姑娘明日便可来取,若是不同意,我也会准备好小姐要的药,姑娘明日一并来取就是。”
环佩微微眯了下眼睛,问:“不知,是什么药?”
千尘走到桌前,拿起笔快速写下几个字,交予环佩。
“将这个给小姐看过,她自然知晓。”
“是,我这就回去回禀小姐。”环佩收好字条,又拿起一包药,快速离开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借着梨愔的药用完了的借口,来时谨慎,走时也很谨慎。
送环佩离开后,子祺走近问:“她要动手了?”
“是,但不是她求助。”千尘说。
“宁二夫人?是她派环佩来求药?她不信任她?”子祺惊疑。
“她看起来的确不甚可信,才需要考验。”千尘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梨愔,宁宇的注意力几乎全转在了梨愔身上,便几乎完全顾及不到萍夫人这边了,也给了她许多机会。
不信任梨愔,想自己动手,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那宁二夫人可会影响到她的计划?”子祺问。
千尘平淡瞥了他一眼,说:“你去盯着不就知道了。”
子祺心头一颤,立刻解释道:“她是否能完成任务,与属下并无关系!属下只是多嘴一问,并不好奇!”
千尘轻轻笑了,冲他摆摆手:“去吧。我好奇。”
“啊?”
·
七日后,宁宇请千尘来为她看过,亲自送千尘离去,说是正好同要出府,便顺路亲自送他回去,聊表感激,也是二人还有话要谈。
两人的谈话,不知内容,但梨愔大概能猜得到。
得知她身子已无大碍后,他等不及了。
但碍于白日里有要事需忙,他叮嘱过梨愔几句注意身子的话,又说自己入夜后便回来看她,便离开了。
梨愔送他离开后,没有回房,而是去寻了玉夫人。
大约一个时辰前,她听说她病好了,强行从自己的院中冲了出来,来到她住处闹事,自然只是一场闹剧,很快被宁宇派人带走,重新关回院中。
但,她当时口中所说的一句话,倒叫她在意。
她说:“你以为他真喜欢你?不过是因为她!因为你与她同岁,因为你像她!呵呵!你和她一样,你也一定会和她一样!我等着你死!”
稍加推测,便能猜到,玉和口中的她,大概率是那位小小姐。
宁宇不在府中,带走了许多守卫,她一路来玉和院前,竟未遇到人。
她蹙了下眉,抬手触碰到院门,门被轻易推开了。
梨愔心中的疑虑更甚,推开门走了进去。
玉和的房门也是打开的,完全不像是宁宇离去时吩咐的那样。
梨愔站在原地,一时竟有些犹豫是否该离开。
她来此是好奇宁小姐的事,从萍夫人口中自然是得不出任何答案的,那是她的女儿,是她讳莫如深的痛。
旁人就更不可能会和她说,只有玉和。
玉和恨她,一定会将那位小小姐的事全告诉她,并咒骂她会与她落得同等下场。
可这毕竟是任务无关的事,她一时难以分辨,再向前一步,是否会影响她的任务。
“她欺辱过你。”安静的院落里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梨愔一惊,立刻回过神望过去,竟是萍夫人。
“所以,你是赶来送她最后一程么?”萍夫人接着说。
“她要死了?”梨愔问。
“呵。”
萍夫人冷笑一声,眼睛里的恨意要燃出火一般,咬牙切齿。
“她活该!”
说完这句话,萍夫人便离开了。
梨愔抬头。
院落安静不已,墙院很高,院中树木茂盛,荫蔽着遮了大半天光,照不进分毫暖意,冰冷的令人绝望。
她又望向那敞开的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