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吻
不知是哪个人眼尖先看到了,高吊了声嗓子,引得所有人一齐起哄。
爱害羞的少谷主脸和脖子一下涨红,抱着她两只手无处安放,搂紧又不好意思,推又舍不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南宫姣使坏,咬了一下他的唇角,声音只有他能听到,“阿熠不专心,该罚。”
空熠吃痛张唇,被南宫姣逮住机会探进去,众人起哄声越来越大,高吼着让他们亲久一点,好像就在耳边一样。
他脊骨颤着,涌上一股灭顶的酥麻。
她动作不停,引着他不断勾缠,渐渐的,仿佛周身一切都远去了,他好似被她口中的酒味熏醉了一般,能感知到的全部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劲挺的脊背,她玲珑的腰身,最清晰的,是她柔软香甜的唇齿舌尖。
夜幕繁星下,冰天雪地中,篝火烈酒带来的燥热簇拥着整个军营,军营众多将士的中心,他们二人,忘我拥吻,缠绵不休。
南宫姣停下来时,空熠半睁着湿润的眼还要贴上来,被她一根手指抵住。
额间相抵,她的话语化作蜜浆将他包裹,“阿熠,你想要众人皆知你我二人的关系,这下,可算众人皆知了?”
她撩起的火烧得他鼻尖出了细汗,于喘息中,唇推着她的手指再贴上去。
军营汉子兴奋的嗷叫一下掀破苍穹,蹦跳的,鼓掌的,围着篝火,也围着他们,载歌载舞。
后来,不知怎么的,也不知是谁将他们拉起,在这圆月之下不分地位本事,一同唱啊跳啊。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后便是更严酷的战斗,今日之后,身边手拉着手的战友就不知是否还会健在,于是格外疯狂,与每个人,相熟的不相熟的,都能相拥,无话不谈。
有人笑着憧憬未来天下太平光宗耀祖,有人哭着将家中老母幼子托付给身边不知是哪个战友。
唯一相同的,便是誓死剿灭灰衣人和镇国大将军的决心。
他们是前朝余孽,是灭门的仇人,他们与澜瑛阁,与天下百姓,不共戴天!
这一场忘我的狂欢,一直热闹到了后半夜。
之前为上元这日做准备时,比酒水准备更多的,是醒酒汤。
这一场狂欢,能被允许尽情饮酒的是极少数,大多都是和平常一样,喝两口暖暖身子。
当真想醉时,没有酒也能醉。
每人两碗醒酒汤下肚,除去值守的士兵,其余人皆回营帐,热闹散去,就像一场大梦醒来,眼前依旧与平常一样,满是冰冷的肃杀。
南宫姣将今日传来的情报更新在舆图之上,又传出去几个命令,才回寝帐挨到枕头。
而主帐不远处的角落中,一个人影从阴影中出来,缓步出现在皎洁明亮的月色之下。
“你看了一晚上了吧。”
卫瑛回头,一如既往地冷硬寡言,可在这坚不可摧的外表之下,有什么已悄无声息地崩塌殆尽。
他仿佛披着满身破碎,立在废墟之上。
萧晟又向前两步,到他身旁,“怎么样,这回可看清了?”
卫瑛沙哑地笑了一声,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冷冷回敬,“那你呢,也看得真切吧。”
萧晟不言。
卫瑛嘲他,“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呢,萧晟,你比我厉害,可也比我懦弱。你什么都怕,才不敢出手,还要代替主上怕,但你不想想,你害怕的,主上当真怕吗?”
他的声音仿佛血肉滚在沙石上,让人不由自主自心底涌起不适之感。
“真是难得听你说这么多话,看来,今日还是管用的。”
萧晟悠然道。
卫瑛手在剑柄上不曾放下,闻言猛然转头怒视他,“若不是你拦着我,能有今日吗!”
“萧晟,多少年了,你这个胆小鬼,拦住自己拦住所有人,今日,就是为了给他人当嫁衣的吗!”
“是有如何!”萧晟冷笑,“有我在,便不会让主上受到任何不必要的打扰与伤害!我知道主上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为何还有任由不自量力的随意叨扰!主上是你能肖想的吗,你也配!”
卫瑛手上青筋暴起,剑已出鞘过半。
萧晟斜眼睨他,挑眉,“怎么,你要与我打吗?在这种时候?卫瑛,先不说你打不过我,就凭你想此时出手这件事,就让我看不起你!”
清脆一声铮鸣,卫瑛腰间的剑彻底出鞘,寒光映着他布满冰霜的眉眼,眸中嗜血的红分外惊心。
只是他执剑的手,却不住在抖。
“萧晟!”他好似恨不得嗜血啖肉,“你以为我真不敢吗?”
萧晟嗤笑,火上浇油地激将,“你敢吗?”
下一刻,寒光一闪,卫瑛剑尖直抵萧晟咽喉。
萧晟未动,似笑非笑看着他。
风呜呜吹过,吹起二人衣衫猎猎,严寒刺骨。
军营中一片黑暗,月色也被吹来的乌云遮掩,篝火燃烧后残余的火星早成了一片死灰,灰烬零星被风卷上天空,诡暗夜色下,有如飘荡无可依溃散的孤灵。
对峙良久,卫瑛渐渐平静,手指放松,剑依旧不动。
他忽然笑了两声,偏了下头,像笑他人,也像笑自己。
萧晟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无聊吗?”
卫瑛反手将剑收回,剑花烁烁劈搅长风,他歪头看向萧晟,嘲弄:“萧晟,你比我悲哀多了,也可怜多了。”
“我卫瑛只会真刀明枪,你提防我,不如提防提防你自己吧。”
“先不论我想做什么,你且想想,今日对我做的,有朝一日,真不会用到那天机谷少谷主头上吗?”
剑入鞘,卫瑛迎着寒风,转瞬不见,萧晟僵立在原地,袖中一直暗暗蓄力的手猝然紧握成拳。
……
在朝廷昭告天下剿灭澜瑛阁,捉拿不祥公主的半月之后,澜瑛阁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悍然翻身,转瞬无数暗庄突起,自西北至东南,所有揭竿而起的义军均被控制,包括一向不争不抢的,当今圣上的叔父寿王。
俯瞰之下,永陵境内澜瑛阁所控疆土,竟已成合围之势直向京城,四面八方,只有西南方是唯一的缺口。
一时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廷议时含元殿内嚷嚷着要逃命的不在少数。
皇后搀扶着痴痴傻傻的帝王回到栖凤宫,步伐小心翼翼,可刚一踏入殿门,还是被脚边乍然崩裂的碎瓷惊得浑身一抖。
极缓地抬眼望去,果然,是这个前朝余孽,宫敛。
他在高处上首,坐在腾龙轮椅之上,神态悠然,漫不经心,一点儿不像一个怒得要砸杯盏的人。
皇后忍着骨子里的战栗,先将皇帝扶进去让人看好,才出来行至正中,直直跪在青砖地上。
低低匍匐:“尊上。”
心中麻木不已,与虎谋皮到了如今,就是这样的下场,不止自己卑贱,连着整个永陵都如最卑贱的奴仆。
宫敛整了整膝上衣摆,抬头,漠然觑着底下的身影,那眼神,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一团令人生厌的污秽般。
他声线诡异亲和,刮骨般悚然,“皇后殿下,听说,有些朝臣,不是那么听话啊。”
皇后缓缓直起上半身,目光空洞,“禀尊上,确实有人贪生怕死,不过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定能为了尊上大业,前仆后继。”
宫敛抬手,慢条斯理地隔空描摹着皇后的轮廓,锋利的指甲不时滑过脖颈所在,眯起的眸子仿佛已经在期待那热血淌了满身的美景。
唇角勾起,金梁折射的灿光铺在他花白的束发之上,与盘龙玉冠交相辉映,光泽耀眼,它面色比之前还要红润,皮肤更是细嫩,乍看竟如初生婴孩。
仿佛时光在他身上逆流,时至今日,已重新焕发生机。
“好,”他悠然鼓了两下掌,目光阴鸷舔舐着,“皇后殿下就是不一般,比那中看不中用的镇国大将军可好上太多了,要是早让吾发现你这么个人,便不用走那许多弯路了。”
皇后睫毛颤了颤,恭声,“能为尊上效力,我求之不得。只是,不知何时,您能将允诺任我处置的镇国大将军带入宫中?”
“这么着急啊,”宫敛啧啧两声,有些遗憾,“只是啊,手下不小心,让这丧家之犬跑了,吾已派人去追,想来皇后将吾所吩咐都做好的时候,这镇国大将军,也就抓回来了。”
皇后猛然抬头,心间滴血。
她已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何这点事也要一直推脱!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宫敛面上展开夸张的笑容,高挑着眉无辜道,“这人跑了,吾也生气啊,看守不力之人此刻都生不如死,皇后若是无处泄愤,我允你入水牢,亲自掌刑如何?”
看着皇后面上血色尽褪,宫敛哈哈大笑,笑声如洪钟,一波波扑面涌来。
不想皇后突兀开口,“尊上!”
她的声音如利刃攒出,逆着笑声冲去高处,冲到宫敛耳边。
“尊上如此恩典,我自然乐意前往,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日,可好?”
皇后指间紧紧掐着掌心,比起镇国大将军,她更恨的,是在这背后撺掇一切的灰衣组织,宫敛她无可奈何,可是灰衣人,能屠一个是一个,亲自下手,更解恨。
宫敛兴味,“哦?”
曼声:“不想皇后殿下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胆色,皇后的要求,吾自然应允,只是若是无知者无畏,让我失望,可就不好了。”
皇后叩首,“尊上放心,定不让尊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