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陛下有旨，姜氏偏信小人，贿赂神官，诬陷皇子，祸乱后宫，故贬为答应，打入冷宫。五皇子品行有欠，封郡王，择日出宫立府。”一名宦官手捧圣旨，面无表情地读完，将圣旨一合拢，交给了姜妃，“姜答应，请接旨！”
“不可能！怎么会……陛下不会这样待我！”她狠狠挠扯自己的头，弄得发丝凌乱，面目可憎，“玄灵石怎会有反应？那小贱种，怎么可能会引发异象？不可能，定是他用了什么妖法！”
“姜答应，”那位公公低声唤道，伸出一根手指贴在唇边，“当心祸从口出啊！”
透过公公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可以看清孝仁帝对此事的态度。
姜氏终究是怕了，后悔了。
早知道会落得这般下场，她绝不会去动那个七皇子……
可人生哪里能有这么多早知道？从此以后，等待她的将是遥遥无期的冷宫磋磨，就连五皇子都要受其牵累，再无复宠的可能。
一想到今后的凄惨，她慌忙跪地，双眼通红，泪洒阶前，拉扯着公公的衣摆：“是臣妾错了，求陛下看在臣妾往日的情面上开恩！臣妾不想入冷宫……我要见陛下！徐公公，我要见陛下！”
徐公公好不容易挣脱了姜氏，微微皱着眉头道：“姜答应，陛下此刻无暇见你，还是请答应速速整理好行礼，随奴婢走吧。”
“不！我要见陛下！我，我要见我父亲！”
“姜答应还是莫要指望他人了，今早早朝上，姜尚书亦被弹劾与后宫勾结谋害皇子，人已获罪关押于天牢，自身难保。”徐公公面无表情，冷漠地道。
姜尚书和姜妃就是姜家的脊柱，这一次，姜家被七皇子抽筋剔骨，元气大伤，很难再成什么气候了。
姜氏依旧不死心，还想苦苦纠缠，却被徐公公手下的宦官们制住。五皇子想要来救他的母妃，也叫一群侍卫阻拦了下来。
娇淑宫里，只能听见姜氏母子的哭泣叫嚷声，让冷清的冬日多了几分热闹。
而此时，孝仁帝却现身玉坤宫，来到了戚皇后的面前。
他的脸上没有前日的慈善，也没有夫妻之间应有的温情，待戚皇后行了礼，便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抓住那纤细的手腕，把她拉近身边，吓得一群宫女宦官跪了一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戚皇后淡淡地抬起另一只手，让屋子里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尽，孝仁帝才冷声质问：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所以你才提议让他去太庙？”
戚皇后轻笑一声，应道：“陛下太看得起臣妾，臣妾哪能如陛下一般料事如神呢？”
“你告诉朕，那孩子怎会引发这等异象？！”孝仁帝盯着她，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他当真只是一个王府丫鬟之子？”
“陛下不知，臣妾又如何知晓？”戚皇后甩开孝仁帝，捏着自己泛红的手腕，“被区区一个丫鬟诱惑的是陛下，让那丫鬟生子的是陛下，把人遗落冷宫的是陛下，认了那孩子又怀疑她的也是陛下，陛下现在反倒来问臣妾？怎么，发现那孩子血脉如此纯正，陛下心疼了？后悔了？”
孝仁帝怔怔地望着戚皇后，被怼得哑口无言。
这些年戚皇后深居简出，似是看淡一切，孝仁帝险些忘了，自己的发妻是护国公府嫡女，曾经也是那么张扬而桀骜的，而且，也是这后宫唯一敢不把他放眼里的女人。
两人目光交战，互不相让，僵持许久。
宫外寒风呼啸而过，门窗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最终，还是孝仁帝退让了，移开了视线。
“皇后且休息罢。”说完，他径直甩袖而去，猛一推门，任凭冷风狠狠扫过他的脸颊。
“是，恭送陛下……”戚皇后恭敬地行了礼，不作挽留，也不显得半点卑微。
孝仁帝什么也没能问出来，气呼呼地出了玉坤宫，面色阴暗。
他笃定，戚皇后肯定隐瞒了什么！
玄灵石能测出血脉是否纯正。一个王府丫鬟的血脉，不可能引发异象。
太子出生时能引起玄灵石异象，是因为皇后的母族护国公府拥有仅次于皇室的血脉之力。
而宫里曾经还有一个能和皇后血脉媲美的女人，那便是当年因为难产而亡的宁妃……
孝仁帝忽然定住了脚，思忖了片刻，转头往东边迈开了步伐。
“走，去东宫！”
柒柒已经被送回了东宫，经此一难，她就仿佛丢了魂儿，一回到东宫就晕了过去，吓坏了众人。
体内多年的沉疴一下爆发了，她高烧持续不断，整个人烧得浑浑噩噩，迷迷糊糊，醒不过来。
柒柒身份特殊，玄泠震也不敢传召一般的太医。
好在前阵子宋枫晗想尽办法将秦叔送进宫来当太医，得知秦叔是淮南军出身的人，也救过柒柒，玄泠震再三盘问、威胁，确认秦叔能守住秘密，这才放心让秦叔来给柒柒治病。
秦叔连夜施展了续命金针，又用了好些名贵的草药熬成汤药给柒柒服下，柒柒的高热总算是退下了不少，只是人一时半会儿还未能清醒。
孝仁帝走进柒柒的房间，来到她的床前。
小人儿双颊绯红，紧闭着双眼，眉头微皱，额头上贴着退热用的布帛，左手缠绕着纱布，模样凄惨。
孝仁帝屏退了下人，独自坐在床边，仔细观摩着她的小脸，仿佛要透过她这张脸回忆起什么人似的。
像吗？似乎有几分相像，但性格却和那人相差甚远……
“不要……”忽然，柒柒低声说起了呓语。
孝仁帝凑近了些，就听她口中喃喃：“不要……父皇，不要杀我……柒柒……不想死……”
孝仁帝身子一僵，素来冷漠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
她莫非一直以为他会杀她？他就这么冷血残暴，不讲道理吗？
“放心，朕从未想过要杀你。就算你不是朕的血脉，朕也会为你铺好一条生路。”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了柒柒柔软的脸颊上。
冰凉的手为柒柒驱散了一丝热度。许是因为觉得舒服，柒柒无意识地抓住了孝仁帝的手，在睡梦之中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神色，与她清醒时面对孝仁帝的表情，简直判若两人。
这个孩子……
孝仁帝不忍抽手，就这样任由柒柒将自己的手掌当作了枕头，许久没有再动一下。
他就像是一座沉默的山丘，静静地守在柒柒身旁，回忆着那些被他尘封许久的往事。
如果七皇子当真是她的孩子……她可会怪他这么多年，疏忽了她的珍宝？可会怪他之前让她的孩子受尽了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李公公在门外提醒了一声：“陛下，时候不早，该歇着了……”
孝仁帝这才轻轻托起柒柒的脑袋，将她放在柔软的枕头上，抽出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手。
动动手指，又为柒柒掖了掖被褥，他起身离去，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与冷漠。
待出了东宫大门，孝仁帝立即吩咐李公公：“把当年凝雪宫的记录都给朕找来，不得有一丁点疏漏！”
“是……”
柒柒全然不知孝仁帝来过，她的意识一直沉浸在黑暗之中，整个人好似在海上漂着，沉浮不定。
“孩子，终于找到你了……”
不知漂了多久，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犹如闷闷的雷响，但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是谁？
“老夫好不容易扭转乾坤，你却忘却前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老者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罢，玄龙后人，希望这一次你能达成所愿。”
等等！
柒柒想要问个清楚，什么扭转乾坤，什么忘却前尘，什么玄龙后人？可那慈祥的声音却渐渐退去，只能听见周围传来不停抽泣的声音。
听声音，似乎是碧桃姐姐，怎么又哭了？是谁惹了她哭泣？
柒柒努力睁眼，眼开了一条缝，便看见碧桃、小德子都围在她身旁，像是深怕黑白无常来勾走了她的魂儿似的。
“殿下！”小德子第一个见她睁眼，兴奋地唤着，“你醒了！”
“嗯……”柒柒心里一松，虚弱地道，“放心，不会死……”
“殿下，切莫胡说！”碧桃扑过来，抱住了柒柒的脖子，失声痛哭，“奴婢，奴婢还以为……”
这段时日，柒柒重病不起，眼看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儿肉，就这么迅速消耗下去，渐如枯骨，碧桃心疼得天天抹泪，恨不能以身代之。
“让你们担心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柒柒眼里含着泪，轻抚碧桃的后背。
既然这次没能死成，那她以后更要好好活着，让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好好看着！
她一定会活到最后！
“殿下醒了，正好药也热好了，先服药吧。”这时，秦叔自屋外进来，手里端着他特制的汤药。
柒柒让碧桃扶她起来，往秦叔手里一瞧……果不其然，又是那个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推拒，面色坚定地去接药碗。
“殿下，良药苦口，要喝到底啊！”秦叔一边提醒，一边将药碗递到柒柒的手里。
触及碗底，柒柒微微一愣。
手里被秦叔塞了个什么东西，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药瓶？
“下官这些药，滋阴补气，必然是最适合殿下的，殿下尽管放心。”秦叔向柒柒投来一记眼神，柒柒当即会意。
原来，秦叔早已看出来她是女儿身了……可他没有告诉宋枫晗？
不过，对宋枫晗而言，自己是男是女，或许并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