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我爱你……”齐简轻声说道,慢慢俯下身子躺在她的怀里,侧着身子,耳朵贴着她的小腹,蜷缩着身体,将自己缩成孩童模样。
他忽然想起自己幼年时候的模样,这种姿势最有安全感,缩在床上,将周遭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开。
只可惜回忆是没有任何安抚力的,还不如谷喻的一声叹息来的实在,她将手抚上他的脸庞,爱抚一般的摸着,既是安抚也是把玩。
她缓缓坐起身,齐简将脑袋伏在她的腿上轻声说:“今天晚上我就回巴黎的酒店去了,明天要开始工作了。”
“嗯。”谷喻玩着他的头发,指尖在发丝间穿梭,他的头发很软很顺滑,像大型犬的毛,她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想养一只边牧或者是金毛之类的大型犬,之前跟谷磊提过一次能不能养一只狗,为了让他能同意,说的是能不能养一只小狗,而谷磊根本没把女儿的请求放在心上,几次请求过后,不耐烦的谷磊从农贸市场给她拎回来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很小很瘦,团在手心里低头吃菜叶,这是谷喻的第一只宠物,那年她12岁,刚小学毕业。
她欣喜若狂,对谷磊感恩戴德,在阳台上架了个小笼子,那个时候是夏天,一系列的工作都是她自己完成的,黄毛帮了点忙,帮她拧铁丝固定,谷磊只是在一旁笑,一个畜生也值得对它那么好?
谷喻没把他的不耐烦和埋怨放在心上,喂养小兔子成了那年暑假她唯一开心的事情,她给它取了名字,叫粉粉,因为它的爪子上的肉垫和鼻尖都是粉色的。
粉粉一天天的长大,从一个手心那么大长成一只成年猫那么大的体型,它刚到家里的时候可能才一两个月大,暑假过去了,谷喻上了初中,推测它应该也有四五个月大了。
据说兔子五个月相当于人类的12岁,六个月的兔子正好是成年,谷喻的兔子也永远的停留在了成年的那一天。
那天谷喻放学回来,拿着一袋从宠物店买回来的兔粮,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阳台去喂粉粉,笼子里却空无一物,客厅里也没有,自己的房间也没有,最后她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见了兔子的内脏和皮毛。
动物百科全书上说兔子的心脏很小很小,所以兔子很容易受到惊吓死去,谷喻从垃圾桶里捡出那颗如乒乓球大小般猩红的心脏,它躺在自己手心,带着血和别的残留物痕迹,安静的像刚来到这个家胆怯地团在自己手心的粉粉。
谷磊骂她干嘛翻垃圾,还叫她洗手准备吃饭。
他说是兔子自己跑出来被不小心踩死的,可谷喻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粉粉很乖,从没有过‘越狱’的行为,笼子关上之后它自己也撞不开,只可能是被人打开笼子抱出来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它自己跑出来被踩死,也不至于到要吃它的地步吧,谷喻看着那一锅热气腾腾的兔子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不顾谷磊的话跑了出去,到树下把粉粉的心脏埋了起来,那年她初一,还差几个月才13岁,这也是她第一次那么迫切的想要逃离这个家。
至此,她不敢再提养宠物,也不敢再看动物百科全书,她怕翻开书,上面一双双动物的眼睛盯着她,甚至在农贸市场看见贩卖兔子和狗的,都会心里发毛。
人心真的是很奇怪的,明明真正的‘罪犯’却心安理得,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而‘受害者’之一的谷喻,那段时间都经常会做噩梦,梦到一双暗红色的,闪着光的兔子眼睛在盯着她。
后来,她看见学校里的流浪猫,总是会忍不住驻足,却又不敢伸出手触摸,她怕那毛绒绒的触感会让她想起自己那只可怜的刚成年的小兔子。
学校里有一只流浪猫很肥,也很亲人,所以投喂的人也多,是一只橘猫,同学们私底下叫他圆滚滚,说放了学总是好几拨人被他劫道,追着人喵喵叫地要吃的。
齐简常在放学后到后山上喂它们,看着它们冲着自己露出肚皮蹭自己的手心,他蹲在地上,嘴角含笑目光温柔,夕阳洒在他的后背上,耀眼得犹如一座雕塑。
圆滚滚这个时候突然起身站了起来甩甩自己的毛,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大摇大摆地往一直躲在角落里的谷喻走去,拿尾巴尖扫她的小腿。
她有些尴尬地走了出来,与齐简四目相对,一时无言,倒是他先开了口:“来喂猫?”
“不是……”谷喻低下头看着圆滚滚在自己脚边蹭,身子僵在原地,从前在他面前一向巧舌如簧,今天倒罕见的打起了磕巴:“你……你很喜欢来这里喂猫啊?”
有些无厘头的没话找话,但齐简还是笑着回答了:“还好,摸一摸它们心情会好一些。”他看着谷喻强装镇定的模样,突然轻声道:“你怕猫?”
“不是。”这次倒答得快,只是头埋的更低了,一反常态的纠结着开口,很不像她平时,“小时候养过的宠物兔死了,有点阴影……”她从没有跟其他人说过粉粉,害怕那些人笑她把一只宠物记了那么多年,矫情,所以一直不敢提。
为什么会告诉齐简呢,可能是刚刚的夕阳晃了她的眼睛,那几只猫咪在他手边安静温顺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粉粉在自己怀里埋头吃东西的样子。
说出口还是有些担心,担心齐简说她自我意识过剩之类的,可齐简却有些愧疚地跟她道歉,说自己让她想起了伤心事。
“我之前养过一只松鼠。”他拍了拍手,站起身,与谷喻四目相对:“它的毛色很漂亮,很乖很可爱,我们家从前有一片地方有一大片的松树,后来征地都给据了,那个时候它受伤了,在我家暂住了一段时间。”
谷喻呆呆的问他:“然后呢?”
“然后……”齐简笑了笑,走近她面前:“它伤好了,我就把它放回大自然了,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它,怕它在野外死掉了,或者是又受伤了,不过后来我想……它陪伴我的时间足可以让我开心了,我也相信那段时间它也是开心的,这就足够了。”
谷喻听到他的话,眼前闪过粉粉的样子,据说兔子能活5到12年,如果粉粉还活着,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粉粉带给她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在一起时候的快乐和幸福,她都忘了。
后来她又梦到了粉粉,不是以往红着眼睛可怖的样子,而是小小一团缩在自己怀里的可爱模样,一如它刚来到家里的时候。
粉粉的死亡不是谷喻的错,她听懂了齐简的话,也从心里一点点地开始真正喜欢上他了,只是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意识到。
可现在,谷喻却好像慢慢意识到了。
她低下头,看着齐简乌黑的发丝,恍惚间对这个人的爱意又增长了几分。
孟傅沉将能推的工作都推了,下午四点钟开车独自前往Ri。
他第一次来这里,从前听谷喻提起过也知道位置,进去的时候前台看到是生面孔,还以为是新客人,热情地招待他。
“顾经理在吗?”他用英文问道,面前金发碧眼的员工一怔:“抱歉先生,老板不在店里,您要找他的话可以提前预约……”
果然不在……孟傅沉对他的怀疑又重了几分,“我现在就预约。”孟傅沉拿出手机,找到顾禹川的电话打了过去,连拨了三通才被接通。
“孟总?怎么突发奇想给我打电话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他话语轻快爽朗,没有半点不妥的地方,孟傅沉说自己正在他的店里,问他能否来和自己见一面。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顾禹川不禁多想,自己和孟傅沉不过点头之交,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谷喻,更何况孟傅沉这样的人,是不屑和自己这种什么本事都没有只知道挥霍的浪荡富二代深交的。
上一次两个人的见面还是在一年前的一场慈善晚宴上,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
“好啊,您受累等我一会,让员工带您到我们VIP的包间坐等吧。”他婉转一笑,故意咬重语调:“谷喻每次来都直接去包间的。”
这在孟傅沉听来却是十足十的挑衅,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挂断电话后跟随着那位员工进到了VIP包间。
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来这位先生跟自家老板的关系剑拔弩张,她小心翼翼的倒了水就退了出去。
孟傅沉第一次进到Ri内部,装潢一看就很有顾禹川的风格,张狂又显得高贵浮夸,他挺直着腰板坐在沙发上,眼睛扫过屋子里的服饰。
自己现在戴的领带和领带夹都是出自于此,孟傅沉自嘲地想,谷喻每次来这里给自己买东西,到底是这里的东西确实不错,还是图方便可以来这里见某个人。
他极力压抑的情绪终于在顾禹川的到来之后找到了宣泄口,这次的谈话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直看着他,冷声道:“顾总……是从哪来啊,最近在忙什么呢?”
顾禹川站在柜子边,手肘撑着柜面,对于他的话有些一头雾水,皱了皱眉头:“怎么?因非尼特有兴趣跟我们合作?”他笑了笑:“如果是的话我可以马上去准备合作的事……”
“因非尼特暂时还没有……”孟傅沉张开两只手在空中晃了晃,特指屋子里的各种物品:“跟,这些产品合作的打算。”
顾禹川沉下笑脸,在心里已经开骂,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出一根放进嘴里,点火之前看了一眼孟傅沉,不忘问他:“抽烟吗?”
孟傅沉礼貌的拒接:“不用,谢谢。”
顾禹川也不自讨没趣,刚点燃了烟,又听到孟傅沉说了一句:“在VIP包间里抽烟,对其他来的顾客不太礼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