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老狗
喻澄牵着厉栀走在前边,沐言双手插兜跟在他俩后边,心里那么别扭呢。
“你俩,算是在谈恋爱吗?”沐言赖在原地不走,看着小情侣撒狗粮,特别不舒服。
两人同时回头看他,那股默契般配劲儿,不是热恋情侣才怪。
“得。当我没问。”他快步越过两人,与其欣赏他们恩爱,不如走前边观察风景。
“大小姐大少爷大老爷们,你们可算来啦——我这菜都备好十多分钟,都快凉透了。可算把你们这些大忙人盼来咯。”海洋憨笑擦拭脸颊油渍,有种莫名喜感。
沐言回怼:“我可不是大老爷,充其量,算是一个老管家吧。”
他丧气坐定,没人命令,直接拧开饮料瓶盖,给大小姐大少爷斟满两杯饮料。
“嘿?开学第一天。安合大学不好玩么?”海洋做梦有想过陪他们一起去上学。但是上学好苦,还是当老板过得滋润。
喻澄笑答:“别听沐言瞎说。他就是替新生搬行李,重得把脑子忘在六楼,没带回来。”
“是。今天真巧。”厉栀笑得古怪。
“说到这事,我要告状。”沐言迫不及待吐槽,“他,故意站在学校门口,傻愣着也不去学生公寓等你。要不是我去解围,这个傻子,一个人要拎三个行李箱,来回爬三次六楼。你那同学不得爱死他啊。”
“说什么呢。互帮互助,友爱同学。我看你搬得比我还起劲,框框往上爬,一句话也不吭,男友力十足。我是女生,我也爱死你。”喻澄受不了他,委屈什么呢。
“对对。你爱死我。我也爱死你。我们是真爱,厉栀是意外。”
“谁跟你是真爱。”
“停——两位少爷,咱先填饱肚子,好不好?”厉栀捂住喻澄嘴巴,意图明确,不想听两个幼稚鬼斗嘴。
“好。”
“不好。”
沐言非要跟他们作对。
厉栀懒得管他们,认真品尝餐桌新菜,竖指夸赞:“海洋。好吃。厉害。这道菜比上次那盘新菜还要好吃,我觉得可以上新。你们也尝啊,吃饱再吵。”
喻澄没着急吃饭,指腹拂去她鬓边碎发,看她吃得挺香,不紧不慢地动筷。
“你们喜欢就成。听你们建议,靠谱!慢慢吃啊。”海洋不再多待,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
沐言凑近他俩,低声说:“这顿饭得给钱吧。咱不能每次都白吃白喝。你们看,海洋都累瘦成一条了。”
是啊,海洋以前养得多壮实,短短两个月,瘦得食不知味。他总说当老板轻松,也没见哪个人轻松成这副模样。
“怪我。没告诉你们。每次走之前,我都会把钱给海叔叔,我让他别告诉海洋,免得咱们四个关系生分。”喻澄轻声解释。
嗓音低到仅三人可听。
“嗯。我也给过海洋钱,但是他从来不收,还威胁我,如果有下次,一定会跟我们三个翻脸。”厉栀吓得再也不敢给海洋钱。
海洋是个小心眼,认死理。如果硬碰硬惹恼他,当真会生气。
沐言讶异,“不是。搞半天,就我在这儿白吃白喝呗。好啊,你们小情侣,心有灵犀,留我这个灯泡,闷声不发光。”
他咒怨没完,筷子狂戳白米饭,压根没心思吃饭。
喻澄服气,柔声说:“别理他。”
厉栀“嗯”了声,埋头苦吃。
沐言像个冤大头,跟他们晃荡一下午,晚上还要护送厉栀回宿舍,他容易么。
这恋爱谁爱谈谁谈!反正他不谈恋爱。甜得发齁!
“行行,你俩快点吧,好了叫我。”他单手抄兜走去树下,别过脸无视他们恩爱。
林吹树洞,黄晕晃眼,晚风燥得人静不下心。
厉栀站在台阶,深棕发丝拂掠红晕脸颊,轻咬下唇,低睫微晃身子。就这么傻看喻澄,也不知道该干嘛。
他提溜米白双肩包,视线偏向一侧马路,好像发现什么趣事,随手指过去,“看那边”。
厉栀顺那方向看去,根本没有行人路过,也没发生什么怪事。
她想骂人,几乎同一瞬,脸颊愣住不动。
“喻澄——”厉栀转过僵硬脑袋,用力捶他右肩撒气。
他好没气地笑了下,无厘头冒出一句,“你…好可爱。”
厉栀被喻澄滚烫目光盯得耳朵爆红,一鼓作气,学他模样,亲他脸颊。
作案完毕,迅速夺过背包跑开,拍响沐言后背,微笑着倒身向喻澄招手告别。
“拜拜——”
“拜——”
他们一前一后放喊出声。
他停在原地,待周围栀子花香散尽,才转身独自离开。
他很幸福。
至少,三十岁节点没有到临之前,会一直开心下去。
“哎哟。回来这么早呀。”憨憨逮着机会打趣一番,明明才认识第一天,倒像认识几年的朋友一般熟络。
厉栀笑笑没说话,掏出安合招牌老式糕点,每人分到一些不同种类,没有一块多余留给自己。
林琳调侃:“你不吃嘛?都分给我们,喻澄同学不会生气吧。”
“哈哈哈——琳琳别闹。说不定是喻澄同学特地买来让我们多关心关心阿栀同学。是不是?”韩晗笑声简直如雷贯耳。
厉栀很快反驳:“不是。这是我买的。我那不是因为想让你们尝尝安合特产嘛。澄子知道我不爱吃这些。”
“噢——”
三人互视一笑,彻底没得救了。
领军训服那天,沐言在路上遇见沐寰意,气得够呛。
刚开学没几天,美术系那些个愣头小子,不是给沐寰意递情书,就是把沐寰意堵在路上要联系方式。
沐寰意是长得很漂亮,但也不是什么货色都可以当他妹夫。想当年,他连慕南知那款极品帅哥都看不上眼,更何况他们这些歪瓜裂枣。
“干什么?你们。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美术系的男生,知不知羞啊?”沐言将沐寰意护在身后,哥味十足。
好在他们识趣离开,不然一人一个大鼻窦。敢撩拨他妹妹,一个两个不要命。
“沐寰意。得亏我们在一个学校。那都是些什么人,还不如高中...你暗恋那个人呢。”
沐寰意“啧”了声,“可惜。往事烦请不要再提。我对慕南知同学,心已死。”
“他考的什么学校?”
“沐港政法大学啊。据说,他可以上颐景大学,但是他不想留在安合,孤身一个人去了沐港。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沐寰意担忧道。
“哟——我看你也想去。还有啊,他不是一个人。厉栀朋友也在沐港政法大学。当初我跟你说过,他喜欢厉栀朋友,你非不信,现在信了吧?”
沐寰意斜他一眼,“我不信。除非,你把你们系最帅那个,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否则,一切免谈。”
“那就免谈。刚开学就想谈恋爱,你以为你是厉栀…还是喻澄。”沐言下意识提起厉栀,错愕了下。
沐寰意嗤笑他,“深情种。栀姐和澄哥是一对。哥哥你下手太晚,早干嘛去了。”
沐言喜欢厉栀,比喻澄还要早些。
这事,只有四个人知道。他自己,沐寰意,还有姜阿姨和厉叔叔。
也是因为姜阿姨的反对,他放弃了,没有半点犹豫。
可是喻澄坚持了。
这也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他自己太胆小。错过便是一辈子。
“不跟你说了。军训结束一起回家。”沐寰意顶风跑远,再不逃跑,耳朵该生茧了。
沐言是亲哥没错,说话却起不了作用。
女孩子嘛,不爱跟男孩谈论私事,这是一件很正常的现象。
沐言没在意,也很少去找沐寰意,最多是军训恰巧在路上遇见对方,叮嘱两句。光这样,沐寰意都觉得他烦。
安合大学军训期短且过程轻松,毕竟,学生自觉有序,不需要过多要求。
整个军训期,厉栀晒黑不了一点。还是白得像纸片,瘦得像几天没吃饱饭。
“琳琳温柔,你们车票几点啊?”韩晗埋头收拾行李箱,“阿栀,你是直接回家还是和沐言同学一块儿回去啊?”
林琳抽空回:“还有一个小时。妈呀,我快来不及了,不跟你们唠了。拜拜拜。国庆后见。”
“琳琳等我,咱俩拼个车。”汪如温步伐轻快追她,背着一块小包,其他什么都不带。
韩晗使劲儿往行李箱里塞满东西,压得严实,跟搬家似的。
“哎?阿栀,你还不走啊。”差点忘记,厉栀是安合本地人,回趟家顺腿的事,没必要着急。
厉栀赖在床上不动,疲累点头,哪儿都不想去。
“怎么啦?生病了么?”韩晗摸她额头,烫得烧人。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喉咙哑裂,喝口凉白开都会痛。眯眼看着憨憨忙碌取药,手机振动也懒得下床去拿。
韩晗把退烧药递到她嘴边,就着温水一口闷。旋即,擅自作主替厉栀接通电话。
“喂。”韩晗听着对方叽哩咕噜讲一堆话,“等等,你叫什么?我不是厉栀,我是她室友。她生病了,现在没办法接你电话。”
“对。对。好。那你来安大女生公寓六零五。我跟宿管阿姨说一声。你直接报名字进来。好。童予棠是吧。行。拜拜。”
厉栀睡了。
韩晗没打扰她,拎起行李箱,蹑手蹑脚离开宿舍。
“栀。”棠摸栀脸颊试温,柔声关心,“醒啦?有没有好一些?我送你去医院吧,这么睡下去不行。”
“没事。”她逞强回绝。
撑起半个身子都费劲,哪儿有多余力气走去医院。
棠交代:“你先休息,等我回来。”
没一会儿,棠跌撞跑进宿舍,手中紧拽沐言衬衫衣领。
沐言毫不避讳,将厉栀从床上捞起身抱在怀中。尽管她在无力挣扎,依然一意孤行送她去医院。
棠随意收拾两件衣服,临走前,胡乱摸过桌上手机,塞进双肩包。管它有没有用,带着准没错。
挂完点滴已是国庆第一天。
沐言一夜没睡,干瞪眼坐在病床旁边,生怕错过厉栀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
“沐言同学,你要不回去吧。”棠劝他,“喻同学到现在也不知道栀生病了。我不清楚他在哪儿,你们是朋友,消息应该由你去送。”
厉栀手机里没存喻澄号码,可能压根没有号码,总之没办法通知喻澄,棠对此状况有些不满。
沐言摇头,赖着不走。
“好吧。我出去一趟。”棠不勉强,自己去找喻澄也行。
只是,没有目的地寻找,像个傻憨子。
今天是国庆节,哪儿还有人留在学校。
万幸,棠在安合人民大学入口那条林间大道碰到一大个子寸头男孩。
“同学。请问,您认识喻澄同学吗?”棠问得规矩。
男孩痴愣点头,狐疑地问:“你找我兄弟,有事吗?”
“噢。您别误会。我是他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他有女朋友?”
棠吓得讪笑解释:“不是不是,我是他女朋友的好朋友。好朋友而已。我找他有事,很急的事。”
“噢——吓死我了。喻澄怎么没告诉我。他女朋友真漂亮。不对,是好朋友。不是。你叫什么名字?”他挠挠脖颈,语无伦次。
棠低睫回避视线,“我叫童予棠。请问你能告诉我喻澄在哪儿吗?”
“我在这儿。”喻澄隔老远看见戚自珩在跟一姑娘说话,还以为自己年迈眼花。
没想到这小子胆子真大,平时没见他搭理哪个女孩儿,原来是对厉栀朋友感兴趣。
“终于找到你了。喻澄同学,为什么几天不联系栀?你是不是变心了?还有,你电话号码多少?为什么没存厉栀号码?”
“我们约定过,一号下午三点,安大门口见面。我们不是几天没联系,我们每隔两天会见面。我也不会变心。”喻澄话音耿直,口吻听着不像撒谎。
他接着说:“我暂时没有电话号码。但是我会尽快买手机。不会耽误太久。我记得厉栀号码。倒背如流。永远不会忘记。”
“还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厉栀在住院。沐言在医院陪床两天,我怕你担心,特地来告诉你。”棠情绪不高,“姨妈也在那间医院。你有空去看看吧。我觉得阿栀第一个看见的人,应该是你,不是沐言。”
话没听完,喻澄早已跑远。
可能太心急了吧。
棠叹了口气,自问:“如果我受伤,我喜欢的男孩也会这么担心我吗?”
戚自珩盯她侧脸看过很久,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想不起来。
“同学,谢谢你。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望着棠背影,陡然间,记忆变成回忆。
戚自珩刚来安合那一年,父母去世,没钱吃饭,饿着肚子在马路上闲晃,多么渴望有人能赏他一片白馒头。
走着走着,停在一间早餐店门口。
许是老板看他可怜,赏他一袋包子和一杯豆浆。
模糊中,他听见旁边校服女孩说,“老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早餐我来不及吃,丢了也是浪费。您给旁边那位小哥吧。他看起来比我更需要那袋早餐。拜拜~明天早上见。”
老板说:“你遇到好人咯。那姑娘每天早上都掐点来买早餐。今天迟了些,丢了也怪可惜,给你吃吧。拿着吧,不用钱,人家姑娘给过了。”
“谢谢。老板,明天,我还能再见到她吗?”他狼吞虎咽地问。
老板笑他:“怎么?还想白嫖啊。看缘分吧。有缘啊,自会相见。”
他喝完一杯豆浆,后劲很大,缓了许久,好奇问老板:“这是什么豆浆?味道形容不上来地怪异。”
“那可不是豆浆。那是豆汁。你不是安合人吧,喝不惯那玩意儿。那姑娘爱喝。”老板是个热心肠,不解释明白不罢休。
他记住了,那是豆汁,从此爱上喝豆汁。但是,那天之后,戚自珩再也没等到那个校服女孩。
他没别的意思,只想对那女孩说一句“谢谢你的早餐”。
或许,正如老板所说,有缘自会相见。
这个“缘”,到这儿,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