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我,我错了,我又错了,对不住,”杨泠紧张不已,两手按在傅琴身侧不放,低头看他连声道歉,“我不该带周瑛进村,不该带他去河边玩,我脑子转不过弯,什么事都觉得不要紧。”
傅琴不快地伸手推她,想要坐起身,杨泠一把抓住傅琴推过来的手,死死紧扣住他,身子压下去,再次低声解释,“周瑛为什么会来村里找我,是因为我今早去周府辞工一事,我不打算再去周府做帮工了,周瑛得知后,这才来寻我...”
杨泠说到这,傅琴愣一下,果真没再挣扎,只仰面躺在床上,任杨泠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听她继续道,
“他不愿我辞工,让我应下先前答应他的一件事,我先前承诺过他一个要求,可以替他做一件不为难我的事,他说这个要求就是暂不辞工此事,”
“我答应了,是以他觉得很高兴,他说他没来过村里,想见一见如何叉鱼...”
傅琴冷笑一声,杨泠忙又说下去,“我心里始终觉得周瑛是恩人,因为他,我才能在最窘迫之时,将你护好在家,正因为此,我才分外感激他的,”
“你一直安好,我才有心思在外同旁人往来,你若身子抱恙,今日管他是哪个郎君,我都不会安心带着他玩村里...”
傅琴原本满脸的冷意,怒气,在听见杨泠这番话后,不知为何,慢慢消了些火气,原来杨泠是心存感激,想报答那周郎,才对周瑛如此。
但他口中依旧讥讽,“难为你这番心意,都与我和离了,还惦记着我。”
“没有,和离书,我只是写,写写而已,我心里没想与你和离。”杨泠急切出声,“当时你不信我,为叫你安心,我才写了这和离书,此刻若让我看见,我一定,撕了它,烧了它,扔了它,绝不要它再堵在你我之间...”
杨泠的衷心还没表露完,傅琴的脸,慢慢红了。
他沉默片刻,垂下眼帘,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低声道,“既然已经写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我与你之间的情意,便再也没有了。”
“是,没有了,但我心仪傅郎,想重新追求郎君,郎君若肯给我一次机会...”杨泠还在说着,傅琴将头转开,耳尖红起,“让开,我要起身。”
他就那么转开头,杨泠清楚地看见傅琴侧脸高挺笔直的鼻峰,看见他纤长的眼睫毛垂落微微翘起,看见他极其流畅的小脸旁,白皙的耳尖透出的粉红色,好似剔透出光一般晶莹的白玉。
杨泠一时看入神,自个不由更靠过去一些,出神地低语呢喃,“傅琴...你怎么生得这般美...”这一句,却是她的真心话。
傅琴眼睫轻轻颤抖,耳尖更红,“你胡说,我瞧那周郎分明更美...”
“旁人的美,我全看不见。”杨泠急言。
傅琴听到杨泠这话,不知为何,鼻尖竟有股微酸的涩意,委屈得有些想哭,她从前那般薄待他,现在又说这些话做什么。
但随即,他心里又漫上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意,像是从这一刻起,证明了杨泠的心意,像是杨泠亲口对他吐露了情意。
他缓缓压下这股心绪,淡声道,“既如此,那周府不必再去,任之前有何答应他的事,你不许再去找他。周瑛并没有给什么天大的恩惠过来,没他那几日的药,我也死不了。”
以后不见周瑛?杨泠愣一下,可周瑛数次帮她...
“你不愿意?”傅琴见此,沉下脸,杨泠忙道,“愿意,以后我再不见他就是。”
不见也好,她也察觉到周瑛对她,似乎过于亲近,她本以为,先前已与周瑛说清楚,看来没有。
傅琴见杨泠承诺下来,这才稍缓神色,接着他又冷面看着杨泠责问,“你还不起来?”
杨泠一下惊醒,脸“刷”一下红透,她急忙翻身下来,口中不住应下,心却“怦怦”直跳,慌乱不已。
她心跳得如此快,快得令她无法静思缘由,杨泠胡乱点头,口里“嗯嗯”应声坐到床边。
重雪站在门口,看着床上和好的二人,抬手摸一摸鼻子,安静地转身离开。
唉,这两人...
杨泠总算哄好了傅琴,她下了床,心里长舒一口气,待走出傅琴的房,杨泠忍不住抬手将一额头的冷汗擦去。
好险啊!真亏了她机智反应,否则又要惹出事端,这阵子眼看好不容易要攻略男主成功,万万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摔跟头。
等后面傅琴遇见女主钟然,自然对她倾心,管自己此刻说些什么胡言乱语,他一定全不放在心上,不必太担心自己方才话说得太过。
杨泠如此劝说自己,却不知为何,一想到傅琴往后或许会与钟然双宿双飞的场景,心中又有些沉闷起来。
一切都是为了活命,杨泠心里不住道,沉浸在庆幸自己化解一关的思绪里,丝毫没察觉今夜傅琴如此反常的心绪,更未察觉自己的心绪。
秋去冬来,今年第一场雪下了下来。
一夜之间,飞雪纷纷,天亮时,天地骤然换了颜色,银妆素洁,满枝压雪,莺歌镇的人全换了冬袄。
自从上次周瑛的事,杨泠与傅琴和好之后,二人之间的氛围,比从前更和缓亲近许多。
今日杨泠一路迎着风雪回到家,傅琴穿着厚实的冬衣,上前将杨泠的斗笠取下,杨泠一把握住傅琴的手腕,将斗笠抽走,“我来,上面沾了风雪,别冷着你。”
傅琴低头浅浅笑一下,“在屋里成日摆着炭盆,暖得很,我不冷。”
杨泠把斗笠随手往躺椅上一挂,双手搓了搓,护着傅琴进屋。
一推开门帘,热气烘上来,杨泠道,“如今十一月了,镇上的人越来越不爱出行,病人少了许多,买卖也少了许多,家里最近缺了什么,你写来给我,明日我一并采买回来。”
傅琴依言坐下来,提起笔在纸上写,“既如此,那买些盐和糖,豆腐、薯药...家中一直烧着丝炭,用得快,也要买一些...”
傅琴边念着边写,杨泠坐在他身旁,侧身去看,“还得买些滋补的食材回来煲汤,你身子弱,得防着这个冬日落病根。”
她想到什么,又抬头问,“这些日子你还觉得冷吗?”
傅琴摇摇头,杨泠这才松口气,“那就好,今年秋末,你身子就开始耐受不住节气冷意,不断往外发着寒气,真叫我担心。”
重雪坐在桌子对面,给傅琴磨墨,看着对面坐在一起的二人,不由嘟起嘴,“还不是你从前害的,去年冬日,你就成日地要钱去赌,郎君一整个冬日没能用上炭火,今年秋日才耐受不住的...”
一提起往事,杨泠就尴尬笑笑,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实对不住,从前我是该死。”
傅琴低头微笑,为杨泠说话,“今年我休养得很好,能下地给你们做饭,还能在外头吹一会风。”
杨泠嘿嘿出声道,“那等明年,你再养好些,就可以时常去我店里帮忙了。”
听杨泠这么说,重雪高兴得眼睛发亮,傅琴却微微一愣,“你希望我们去你店里帮忙?”
“自然的。”杨泠点点头,“别人的店里都有夫郎管着收账,我店里就先生帮着,她年岁已大,怎好这么劳累她...”
傅琴脸上忽晕染开一层薄薄的红意,他有些羞意地低头写字,口中轻声,“你若如此希望,明年天好些时,我与重雪去你店里帮忙便是。”
重雪高兴得一下抬起手,“太好了!”他手里正捏着墨条,这一甩手,墨汁全洒在桌面上,重雪“哎呀”一声,忙弯腰手忙脚乱的收拾墨汁,杨泠却笑着摇摇头,继续看傅琴列的清单。
冬日雪纷扬,镇上的人越来越少,杨泠待在家中的时候就越来越多,她有时坐在傅琴屋里背医书,背困了就那么靠着床边睡过去。
她有时心血来潮,带重雪在院子里堆雪人,傅琴就捧着杯热茶,靠在窗边看二人玩雪。
傅琴为杨泠又缝制了几件厚实的衣袍、大氅,塞满棉花后,他将衣裳抖开,“来试试,看哪里不合身,我再改。”
杨泠张开手,由着傅琴为她套上大氅,她却一下转身,自个收拢腰身,绑上系绳,傅琴无声笑笑。
原来杨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有时在镇上买到一大块的肉,杨泠急匆匆拎回家与傅琴重雪一起吃拨霞供,蘸着酱料吃得满面红光,傅琴将酒瓶在热水中温好,时不时给杨泠倒一杯温酒,看杨泠喝得眼尾泛红,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杨泠,我瞧着院里那棵树枝上堆积了雪,你一会拿这个瓷瓶去装一些来,明年夏日我给你煮茶喝。”傅琴将手从护手里抽出来,拿起桌上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杨泠,杨泠刚喝了酒,有些晕乎乎地,“好。”
正是午时,吃饱喝足了,困意上来之际,杨泠却没有推辞,顺从地接过瓷瓶,转身出屋去院子里收集雪,她想到这是傅琴期盼给她的事,立时提起神小心翼翼地收集树上的积雪。
杨泠手速快,不一会,她装满瓷瓶,返身进屋,打了个哈欠,她将瓷瓶放在桌上,“傅琴,装好一瓶了,还要收雪吗?”
“今日不收了,你去睡吧。”傅琴小心地将瓷瓶摆放进一个小箱子里,里面已经有好几瓶杨泠收的瓷瓶,杨泠点点头,回去自个屋里睡下。
自从入冬,重雪便搬回了傅琴屋里,杨泠也回了自己房里休息,但傅琴的屋里总是暖和的,杨泠的屋里却甚少点炭盆。
家里不富裕,丝碳太贵了,能省则省吧,杨泠自觉身子好,耐冻得很,大不了多盖层被子足够。
直至午后睡醒,杨泠得去一趟周府,孙娘子约了她,要与她结清最后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