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机械反叛（19）
好消息是，第一基地三队出去执行任务的人全都回来了。
坏消息是，苏任醉耳朵聋了，不能再继续执行任务可能要退队了，而且三队原本的队长杜康在爆炸中，变成了一颗蛋。
没错，是一颗蛋。
苏任醉躺在摇椅上，他病房的窗口面朝那栋千疮百孔的原星秘集团大楼。
怀里用绒布包着一颗蛋，眯着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共享出来的对话界面。
他没有戴惯常用的那只罩住瞎掉的那只眼睛的眼罩，而是仅仅用长长的刘海覆盖住。
刘海覆盖下，是狰狞的烧伤痕迹，那只眼睛的眼球已经被摘除了，所以瘪了下去。
但是如果从没有受伤的那一面看，因为他脸小鼻梁高，再加上头发的遮盖，只会让人觉得他躺在椅子上毫无防备地样子像是等待被拯救的睡美人。
因为他听觉也丧失了，所以尹葵诺只能通过发信息给他看，苏任醉再说话来回答她——因为他要专心孵蛋。
耳聋不久，所以他现在除了咬字不是很咬得准，讲话还没有大碍。
“你也听到那歌声了？”苏任醉说道，“我也听到了，不过这次换走的代价是听觉，所以反而救了我一命。”
看到尹葵诺不解，苏任醉笑着解释道：“末日之前，我做得就是非常危险的工作，执行很危险的任务，但次次都能绝处逢生。那时候，组织上给我的代号叫‘凤凰’。”
“后来叫着叫着，这个代号就慢慢变成了我的人设，我也拥有了相应的技能，”苏任醉说道，“这项能力，就是不怕火，耐高温。”
苏任醉是曾经在她射中4号沙虫的咽喉以后，冲入火焰中救出了还能抢救的发声器。
老付跟她介绍苏任醉的时候，也曾经提过，三队曾经被袭击了，爆炸中活下来的只有苏任醉一个人。
他返回爆炸的研究所肯定也是遇到了火的，但是似乎火焰只伤到了他的毛发，而没有伤到他本身。
“之前那次，我付出了一只眼睛和声音，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没有成功。”
那颗蛋趴在苏任醉的胸口，虽然隔着一层绒布，但还是可以看到随着苏任醉的呼吸和心跳的起伏。
他用手隔着绒布摸了摸那颗纯白色的蛋，从来没有哪次笑得这样平和宁静：“我相信这一次一定可以的。”
其实从小，尹葵诺看到这种蛋状物，都觉得里面孵出生命的概率很渺茫，更不要说，眼前这个人想要从里面孵出一个人。
而且人没有卵生这一说，反而是虫子……虫子才有卵生这一说吧。
但是尹葵诺并没有太打搅他的精神状态，又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就告辞了。
“三队我一并托付给付从羽了，他以后会选择新的队长，如果还有以后的话，”苏任醉在她出门之前提醒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三队和四队也经常一起做任务，剩下的小孩应该都能适应。”
尹葵诺点头道：“好。”
“对了，我跟老付讲过了，可能我们基地里面，有……”苏任醉在尹葵诺几乎要完全走出门之前又说了一句，却只说了一半。
尹葵诺回过头来，苏任醉又躺回了躺椅上，歪着头看窗外，是很放松的姿势，说道：“没什么，去吧，不是还要去见周教授吗。”
有什么呢？尹葵诺虽然没有听苏任醉说出口，但直觉上觉得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两个字，是内奸或者是间谍。
-
科学院的大楼在中心广场原星秘集团大楼的对面，由第三层防护屏障保护。
冯灵出来接尹葵诺，短暂地关闭了屏障的一个小口，才将她接了进去。
因为第三层屏障的存在，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只会以为是一个空旷的广场。从里面看向屏障外面，正好有一辆车经过，到了屏障就一寸寸消失了，仿佛开进了异次元。
传说中的科学院不过是两栋矮楼，建立在黄沙之上。
从外面看没有什么感觉，但第一基地后来的建筑几乎全都是往地下建的，这里也不例外。
刷卡进入后，里面有好些穿着常服的人，拿着纸张在讨论着什么，而透过去看他们房间的那一头，居然可以看到窗户。
但是仔细一看便知道，是投影的风景。因为室内开着灯，玻璃上却没有倒影；画面上的树叶上有阳光，每个“窗户”里看出去，都是同样的阳光角度和树。
但是不得不说整体的照明和装饰不压抑，仍旧像是建立在地面上一样。
“那是周教授末日前办公室窗户看出去的景色，她因为很喜欢那样的风景，所以有机会就会录下来，”冯灵解释道，“没想到末日以后，这些录像成了我们这些科研人员的‘精神稳定剂’。”
路上有人迎面过来，一路拿着资料在看，差点撞到了才抬起头来，也不恼，笑着打招呼：“小冯回来了。”
那个人走过去以后，冯灵就介绍道：“那是发明了风层和风摩托的人，末日以前就是空气动力学的专家，因为研究的东西虽然很重要但是太宽泛，没有应用价值，差点就非升即‘走’了。”
就像法拉第最初发现电磁感应现象时，也有人问他研究这个做什么。
很多在后来发挥重要作用的东西，在最初被发现时，往往都是无用的。
但是这种无用，在某个时间会越来越不被允许。
网络的快速发展让人获得信息的能力增强，短时间内获取信息的数量大幅度增加。
在经历了这样的快感后，人们就会期待生活的每个方面，都可以时时刻刻、不停歇地产出五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的结果。
然而这并不现实。
任凭网络中信息更新如何日新月异，一棵树成材仍旧需要十年。
“周教授在里面，”冯灵在一个采集室外停住了，说道，“本来这个部分的工作都是我们这些学生做的，但是她想见见你，你不要紧张哦，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了。”
尹葵诺原本是不紧张的，但是她这一说，记忆里都是教授的父母带给她的压迫感就又被唤起了，生生地紧张了起来。
周教授染了一头热烈的红色卷发，老花眼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但是从眼镜上方看人。
她短短几秒就确认了尹葵诺的身份：“小破坏王是吧。”
尹葵诺刚跨进门槛差点跌一跤，连忙回身关上门进了采集室。
小破坏王，她无法反驳。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周教授，但是她破坏的实验材料已经占用了周教授两个工作日的下午。
“目前在第三基地听到歌声的除了你以外，另外两位都已经无法协助我做出判断了。”周教授将一张知情同意书和一副耳机放到她面前，直入正题，“我相信你是愿意帮我们辨认歌声的，对吧？”
尹葵诺将知情同意书签了字递回去，看都没有仔细看。
“早知道我该给你一张卖肾同意书。”周教授浏览了一下尹葵诺的签字，没有什么问题，“以后签名之前多看一眼，别稀里糊涂签了什么奇怪的协议。”
“知道了，”尹葵诺一声比一声弱，缩起了脖子，“知道了……”
她不过是太紧张了而已。
可能是思维很快，所以尹葵诺的父母说话也很快，一分钟能讲出来十来种想法，跟从小就慢吞吞的她不一样。
尹葵诺从小就觉得她就是智商回归均值的那个平平无奇的均值。
她现在也有这种感觉，对强大的人天生畏惧。
她乖乖地戴好了耳机，耳机里面还没有播放音乐。
“接下来我一边跟你谈话，你一边听耳机里的音乐，”周教授说道，“只要一出现跟当时的歌声相像的旋律，你就告诉我。”
尹葵诺捧着耳机点点头。
耳机里的音乐像是流水一样流淌，让人感觉松懈了一点。
“第一基地里，确实有间谍。”周教授说道。
尹葵诺：？！！
被人直接说出来跟她自己猜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好吗。
看着眼前人瞳孔地震的样子，周教授解释道：“要不然，为什么你们这次出任务，第一基地数据屏蔽墙的补丁u盘一交出去，当天晚上我们这里就遇到了虫灾呢？”
所以当时一队的人在庆贺没有白在外面睡一晚上。
“事实上，他们还是白白在外面睡了一晚上，”周教授像是看穿了尹葵诺的心思，“因为目前，我们仍旧抓不住那个传说中的间谍。”
“那个间谍很高明，什么痕迹都没有在系统中留下。”
尹葵诺虽然对于对方仿佛看穿自己所思所想的行为感到害怕和不适，但还是提醒道：“周教授，刚才过去的那个八拍很像，这个八拍也有点。”
“八拍？”周教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还挺专业。”
尹葵诺：“学过一点点。”虽然不专业，但还是带小朋友唱过的，希望没有带歪任何一根好苗子。
“现在这个间谍的怀疑人选有很多，”周教授说道，“目前能够无痕修改基地防护墙代码的几个人都在上面，包括我。”
“您肯定不是间谍。”尹葵诺说道。
“小朋友，别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你不知道我被多少人讨厌着，诅咒着。”周教授将手里的笔转了一圈，转椅换了个方向，显然听到尹葵诺的回答是高兴的，但她的言语中完全没有表现，“希望很可贵，但同时失望也是希望的影子。”
“您的同事们，那么优秀的科学家，怎么会是间、间……泄露信息的人呢？”因为家教，骨子里对知识的尊重让尹葵诺说不出间谍两个字。
“毕竟有的人，在末世降临的时候，才成了受人敬仰的科学家，”周教授无奈地笑了一声，“若不是这个时代，他们可能连饭碗都没有了。”
尹葵诺想起了刚才在门外路过的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但没等细想，神经就被一段旋律抓紧了。
她跟着节奏摆了两下脑袋后说道，“这里也很像。”
但是她又仔细听了一下，犹豫道：“不好意思，刚才那段好像又不太像，我有点难以判断。”
“没关系，你只管按照第一感觉说出来就好，我们会分析的。”
周教授在电脑上屏幕上做了标记：“这些都是合成的音乐，仔细听跟你实际听到的肯定不一样。这也是我们要一直谈话的原因，尽量转移你的注意力，让你的潜意识做出判断。”
“为什么你们需要知道这段歌声？”尹葵诺问道。
周教授眨了眨眼，半刻寂静后说道：“因为我们怀疑，虫子现在出现的高速进化，除了跟第三基地有关以外——还可能跟丽塔有关。”
“当年被销毁了核心代码的末日歌姬丽塔，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