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孤脑（7）
“我以前也是一个穷光蛋，”齐亦嗣微微侧着身，让熟睡的妹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笑道，“数字圣城要重置，我无论如何都是站在现实这一边的。”
顾常安仍旧是孩子的形态，她靠在齐亦嗣的怀里仿佛是一个漂亮的小天使。
“可是你妹妹不是因为生病才到的数字圣城吗？”尹葵诺目光从顾常安的睫毛上移开，又落到了齐亦嗣的脸上。
“没有关系，我们这一次重回现实的方式，是降临。”
扫视周围，确实有很多都是像齐亦嗣一样在数字圣城里成功的企业家。他们聚在一起交谈，仿佛跟旁边被无故牵连进数字圣城来的普通人之间有无形的墙壁。
他们在谈笑风生，脸上的笑容与自得仿佛又当场谈成了几个亿的生意。
而普通人们，则是坐在花坛边上或是靠着墙站立，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抬眼看人。
秋白思将一个视频共享给尹葵诺，尹葵诺点开来看，发现上面是自己的父母。
那两张脸熟悉又陌生。他们两个全都躺在休眠仓里，神色平静，但是他们的心跳和脑电波全都同样平静。
[秋白思：小师妹，这是现实传回来的影响，我想着你或许想见见你的父母，所以发给你看看。]
[秋白思：不用担心，我们按时回去的话，你的父母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等我们降临之后，他们很快就能够醒过来。]
[尹葵诺：谢谢师姐。]
[秋白思：客气，出去以后就是同门了。]
[秋白思：现实那边给出的方案是，你的父母因为在副本中多次死亡，所以将意识碎片留在了这个空间里。当你划破现实与虚幻的边界时，他们的意识碎片也就可以重新回到他们的身体里。]
[秋白思：他们已经准备好配合了，你开始吧。]
尹葵诺关闭两人聊天的窗口，齐亦嗣正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一时间的两人无话后，齐亦嗣主动问道：“别怕，去吧，我会陪着你的。”
陪着……
尹葵诺又去试图呼唤小赛，小赛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又去翻了翻道具栏里的那几张心动票。
明明人声嘈杂，但是少了耳边的喋喋不休，她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有点孤单。
“我上楼去了。”尹葵诺向齐亦嗣笑了笑，然后转身按照梁教授他们交代的计划，向身后的电梯走去。
看到尹葵诺的动作，站在科学院中央广场外围的那群蒙面的守卫也自发地站到了广场的最外边，将中间的那些人们围在了当中。
尹葵诺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中央科学院的中心有一个圆形的广场，大约二三十米的直径，藏在科学院那座巨大的建筑中间。
她昨天花了点时间参观，但是终究也没有走完整个建筑。只觉得是很欧式的装修风格，但是又像是一个在中间被掏了一个大洞的建筑。
中心广场的四周都是墙壁，是中心科学院的建筑。说是广场，其实看着每一层上那么多的窗户，一层层摞到二十来层，让人更觉得这是一口深井，而里面的人都在坐井观天。
今天早上秋白思带着她来中心广场，告诉她广场中心的电梯塔对应的位置，就是位于信息海底部主脑的机房。
尹葵诺走入电梯后，将从梁教授那边拿到的长柄刀形状的秘钥放入电梯中央的读取器中。
电梯开始缓缓上升，包裹的玻璃外墙外面是下降的窗户，以及从窗户中露出的那些科研人员们的脸。
只有下方广场上的人才是会降临现实的人，而这些在这里工作的赛博复制体或是数字生命们，尹葵诺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半个小时的命运吗，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通知了他们这一切。
从进入这个虚拟世界的第一天起，尹葵诺就告诉自己，他们不过是虚拟的生命，他们不过是计算机推演的代码而已，直到——
直到她与肖尔成为情侣。
她明明知道他是假的，却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他很有技巧，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就变成什么样，他甚至身上有投她所好的香气。
她越是想要脱瘾，就越是上瘾，理智上知道，却无法自拔。
时间很快，尹葵诺穿过几百米，到达了电梯的顶端。
她其实不是很明白这样的设计，电梯到达最上层后，顶部的盖子打开，电梯的墙壁也不再上升，只有玻璃做的底面托着尹葵诺到达了整个城市的最高点。
天是阴的，却没有下雨，风在高层总是会更强劲一些，尹葵诺的长发都被风吹乱，衣摆猎猎作响。
尹葵诺等了一会儿，但是放在读取器里的秘钥却没有像梁教授之前说的那样会自动启动。
[梁宇：小诺，你的那本花名册还在吧？]
[尹葵诺：在的，老师。]
[梁宇：秘钥没有自动启动，现在需要手动启动。]
尹葵诺不明白他说的手动启动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从道具栏将那本幼儿园花名册取了出来。
[梁宇：小诺，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缪勒、乐笙愉、阿尔林、丽塔他们全都是神吗？]
[梁宇：因为他们是最初虚拟空间构建的五大要素，虚拟空间，因为他们而存在，他们存在于数字圣城的构建框架中。]
[尹葵诺：五大要素，可是我只收集到了四神。]
但是梁教授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说着需要她去做的事。
[梁宇：现在，我需要你点他们的名字，就像在幼儿园点名一样，我来告诉你，他们分别代表着什么。]
[梁宇：以后在科研中，你也要保持好奇，乐于探索，勇于去追寻埋藏在表象之下的规律和真相。]
“缪勒。”
风扬起尹葵诺的衣角，尹葵诺面向东方喊出了缪勒的名字。
像是被召唤一般，那一侧的云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剪影，笼罩了东面的整片天空。
而那个剪影的手上，握着一把三叉的武器。
虚拟空间首先要构建起图形与界面，因而掌管着所有可见界面的神来自于海。
自然之神，缪勒。
“乐笙愉。”
下一个方向，阴云之后也出现了一个光照的剪影，那是一个长发穿着短裙的身影，她的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手摇铃。
耳朵是第二双眼睛，闭上眼时之所以仍旧觉得世界真实就是因为逼真的声效。
乐之神，乐笙愉。
“阿尔林。”
下一个剪影出现，从剪影就可以看到祂上身穿着英挺的西装，而头顶上带着一顶魔术师才会戴的夸张帽子。祂的身边飞着六张扑克。
世界的运作必然存在规则，在一定范围内压制其他所有规则，象征着所有理性约束的规则之神，阿尔林。
尹葵诺转向最后一个方向，喊出了丽塔的名字。
在规则与理性之外，情感的判断，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早于理性，而她就是因爱而生，掌管着所有感性混乱的爱之神，丽塔。
爱神婀娜的身姿出现，但是她的手中没有武器，张开的双手毫无防备。
“落。”
高台上的秘钥被启动，尹葵诺与读取台位于刀柄的位置，而她所站立的玻璃平台下方出现了一把刀。
刀是光的颜色，急速下坠着，路过刚才看到的层层高楼，路过站科学院广场上表情或是讶异，或是平静的人群，尹葵诺又重新回到了海水中。
海的天即是地，科学院的下方悬挂着一颗颗包裹着淡淡光芒的大脑。
那把刀劈开了闪烁着密集的灯，像是一个城市微缩模型的主脑机房。
下一瞬，她发现自己飞在了城市的上空。
城市的天空，即是海的底面。
穿过了微缩的模型，她现在在一座真正的城市的夜空里。
微凉的风吹过她的发丝，这是她的城市，她在这里出生、长大，跟朋友们走过这个城市的每一条巷道，也看着这座城市慢慢发展成她陌生的样子。
尹葵诺抬头看去，原本就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破了一道口子，原本悬挂着的大脑从口子中流下，但并不是直接坠下，而是在天空里化作了雨。
雨落在她的脸颊上，尹葵诺用手指沾了沾脸上的雨水，在脚下城市的背景上看着自己手上的这一滴水。
她是如何停在空中的呢？
尹葵诺回过头去，发现她的身后是一双展开的翅膀，白羽舒展在空中，乘着气流扇动。
而她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带着面具的机械士兵。
“阻止赛博复制体降临！”
尹葵诺才看清楚，原来大厦顶上黑压压的全都是人，他们的手里握着枪，朝向天空射击。
她想说自己并非赛博复制体，她只是带着原本就属于现实的人回到现实，并非洪水猛兽，也不必害怕。
但是她身后全副武装的机械士兵们已经冲到了她的前方。
“别怕，其实他们才是赛博复制体。”阿尔林飞到了尹葵诺身边，“我们不过是在夺回属于自己的领地。”
尹葵诺看向自己的身边，阿尔林的背上也长着一双雪白仿佛有圣光笼罩的翅膀，在天空中显得格外显眼。
而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三个人也长着这样的翅膀。
这样凭借翅膀飞在空中的，正好有五个人。
机械士兵们向楼顶黑压压的人群冲去，战火蔓延在城市之中。
杀死已经生活在现实中的赛博复制体，被困在虚拟世界中的真实人格，才能回到现实。
气流从羽下经过，翅膀扇动，将她牢牢地托举在天空。那样平稳，仿佛她生来就能够熟练使用这双翅膀。
尹葵诺俯瞰着城市，她知道，战争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