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孤脑（8）
几乎同时，四面八方的激光子弹如同雨点一般在空中交织，地上和天上不断有人跌倒或者掉落，他们明明长着相似的脸孔，用着相似的武器，却将武器瞄准着对方。
天与地，真与假，虚幻与现实在这一刻对峙、交战、融合。
雨水不断落下，人似蝼蚁，与坠落的雨滴别无二致。雨点声笼罩着一切，掩盖了惨叫声、枪击声、倒塌声。
战争仿佛阴云罩住了整个世界，世界仿佛末日降临。
而帮助一起破开界限的四神，身后的翅膀如同天使一般悬在空中，身后金色法相庄严，却在屠戮着地上的生命。
地上满是泥泞血污，数不清的尸体，数不清的断壁残垣。
雨水打湿了尹葵诺的头发，模糊了她的视线。
地上有人活着，有人死了，有人倒在血泊里，有人满目惊惧。
尹葵诺在泥水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洁白的翅膀，那是满目疮痍的世界里唯一的白。
这双翅膀仿佛鸟的羽毛一样并没有被雨水打湿，反而透出淡淡的白色光芒，仿佛那些笼罩在深海中大脑外面的光。
白得刺目。
救世……主……吗？
这明明是刽子手才对。
但是这一切结束得很快，从开始，到尹葵诺的脚踏上地面，不过也就过去了十几分钟。
“我们要回去了。”屠杀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后，丽塔踏过鲜血与实体走向尹葵诺，仿生人一般角度标准地笑了笑，“再见，小花。”
下一刻，与丽塔一道过来的虚拟世界的四神，带着那些来帮忙的，黑色面罩罩住面容的仿生人们腾空飞起。
太阳破开重重阴云洒下一缕斜刺细长的光束。
“闭上眼睛。”
尹葵诺的视线被挡住，有一只手覆盖住了她的双眼，而另一只手臂将她拢抱在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她不愿闭上眼睛。
“害怕的话，闭上眼睛。”
是肖尔的声音。
尹葵诺挣开他的怀抱回身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而她的翅膀也消失了，她身后白色的光芒炸开，冲击波扫过了整片废墟。
积水的路面，空旷的街道，大雨滂沱，雾气缭绕，世界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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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葵诺从小就是个乖孩子。
她的父母都是教授。母亲尹涵文出生于科学世家，外公外婆都是物理学家；父亲欧阳绍明家中虽非书香门第，却也是世代经商，家中财富在香港也是排得上号的。
只是尹葵诺，从小虽然乖，但却丝毫没有遗传二人的聪明。
若不是尹葵诺，他们二人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家长会上被老师说到哑口无言，拿着高考分数精打细算报志愿是什么感觉。
虽然父母都有自己的事业，但是他们深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他们喜欢在一边吃饭一边抽查尹葵诺上课讲的内容；会在周末抽出时间来陪尹葵诺，给她讲她没有办法理解的科学故事；会一眼看穿尹葵诺想做的事，然后制止她，告诉她女孩子应该如何，不该如何，如何显得情商高，通晓人情世故。
尹葵诺小心地听从着，不想让任何人失望，但到最后，她也不过只是考取了一所普通大学。
不过好在她的三个室友人都非常好，从她们的口中，尹葵诺听到了几乎是此生最多的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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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葵诺打了个寒颤，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肘，才发现视线中的街道已经是她熟悉的样子，她的身边是三名室友。
她浑身湿透，仍旧站在雨里。
天空中的云仿佛一张被打翻了墨汁的宣纸，一半乌黑，另一半被阳光照得洁白。
路边的屋檐下有不少躲雨的人，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尹葵诺。
那些尸体，那些残破的建筑，那些战争的痕迹全部消失了，仿佛那一场混乱从未发生。
但是，那些事确实是已经发生了。
陈宣瑶靠到尹葵诺耳边，说道：“诺诺，欢迎回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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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葵诺冒着雨坐上公交车赶去了科学院，不过她的父母在她赶到之前就醒了。
父母从人群中看到她站在门口，还如释重负地到门口来拥抱她，从来没有这样热情地向别人介绍，这是自己的女儿。
只是父母的很多朋友都在场，焦点只在她身上短短的一小会儿，这一小会儿过了以后，他们继续热烈地讨论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题。
这些话题尹葵诺一句话都说不上，父母却能与他们侃侃而谈，尹葵诺悄悄后退两步，从所有人的视线之外悄悄离开了。
还是一样的感觉，无法融入也无法理解，尹葵诺每次回家，就是这样孤独的感觉。
于是她又坐车回到学校，回到宿舍里，舍友们都还没有回学校。
翻了翻摊在桌面上的几本书，既然回来了，那她应该继续准备考研了。
更幸运的是，她比原先还多了几个月的准备时间。
抱上书准备出门时，尹葵诺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想要唤出系统界面的道具栏。
理所应当没有任何反应。
尹葵诺晃了晃脑袋，也不知道是该嘲笑自己还是哀悼自己，将书装进书包里，然后打开手机查了查图书馆的位置空余情况。
突然妈妈发过来一条消息：“诺诺，刚才没顾得上你，这周六回家吃晚饭吗？”
尹葵诺坐回椅子上，用两只手的拇指按了三个字母，发过去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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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大约乱了三四天，就恢复了正常。
生活仿佛回到了正轨。
但是，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被所有人缄口不提。
反正建筑与路面也都没有受到损害，也没有谁发现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失踪，于是连新闻和报纸上，都没有刊登相关的信息。
尹葵诺恍惚了好几天，每日都用电脑搜最新的新闻，去报刊亭买报纸来看，但什么消息都没有。
只有她的室友们告诉尹葵诺，那一切并不是她的幻觉，她确实带着被困在数字圣城的真实世界的人们回到了现实。
只是那一场混乱太可怕，起因又太荒谬，没有人愿意去面对。
陈宣瑶说，原本研发数字圣城是为了容纳更多的人口，为人们带来更好的生活，结果赛博复制体们反而想来侵占现实世界了，新闻媒体和科学界大概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发通稿。
只是，发通稿之前，人们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学校里和大街上排队或是走路的时候看手机的人更少了，所有的人仿佛都跟说好了一样，全都默默戒掉了手机。
更有甚者，有些店连门口的电子灯招牌都要拆掉，一切跟电相关的东西全都要拆掉，只留下一面光秃秃的墙面招揽顾客，也不知道小店老板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遭遇了什么。
进入了大三的下半学期，原本就有很多同学进入了实习期，所以以各种各样原因请假不来上课的情况就多了起来。
但是尹葵诺最近上的这几堂课，学生的出勤率却出奇的高。
也不是在认真听讲，而是关系好的几个同学坐在一起，小声地嘀嘀咕咕。
周五的最后一堂课结束，闻潇潇从旁边的位置挤过来，尹葵诺的肩膀：“看起来大家都挺开心能回到现实的，宣瑶问我们今晚也出去吃顿饭？”
“我爸妈喊我周末回家吃饭。”尹葵诺将书塞进包里，不小心打了个呵欠。
闻潇潇笑道：“怎么总感觉你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尹葵诺用手捂住嘴，将那个长长的呵欠打完：“哪里，老师上课上得太无聊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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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公交站牌下等了一会儿，正好公交车就停在了面前。
一上车就听到乘客们在聊天，聊家长里短，聊窗外的风景，聊近期的降温。
原本都并不是什么哎说话的人，有时候聊到卡壳，手往口袋里一摸，却没有把手机掏出来，生硬地转个话题继续聊。
所以像尹葵诺这样一上车就开始低头看手机，在地图上确认自己位置的人，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坐在后面的两个聊不下去的年轻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从座位的空隙里伸过手来拍了拍尹葵诺的肩膀：“嗳，姑娘，怎么还在玩手机呢，当心跟前段时间似的那种事再发生。”
尹葵诺拿着手机：“难道这个地图app会把我吸进去吗，吸进去变成什么，指南针么？”
那个瘦高的年轻人倒是觉得有道理，毕竟当时所有人都是因为看直播被拖进去的。
另一个年轻人凑过来，透过椅背间那条窄窄的缝看尹葵诺的手机屏幕：“别怪我俩瞎操心，虽说现在五六月的天黑得晚，你一个女孩儿这个点怎么还往郊区跑，是不是坐反方向车了？”
尹葵诺确认了一下公交车行进的方向：“没错，就是这个方向。”
“你要去哪儿啊，那边都没什么景点。”那个年轻人操着本地口音，“别是被骗了。”
尹葵诺：“我回家。”
扒在椅背上的俩精神小伙沉默了片刻，欲言又止。
所以为什么回家还要看地图呢？
虽然尹葵诺上的大学距离家不远，也就是从郊区到市中心的距离，但是尹葵诺自从上大学以后就很少回家。
她其实不太在乎什么原生家庭或是童年创伤之类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志，父母也有，从任何一个环境长大，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心理创伤。
她只知道，她更喜欢呆在让自己觉得开心和放松的环境里。
所以她不知不觉地就在上了大学以后跟家里人疏远了。虽然她仍旧学着父母让她学的专业，定期还是会打电话回家，但是从行动上来看，她就是很少回家。
频率低到，她每次回家还得先问问地图坐哪班车最快，还得当心着不要坐反方向。
尹葵诺看他们两个无言以对了，就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随便播放了首歌就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被夕阳染了半面金色的行道树，将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她的手腕忽然被捉住了，坐在后座一开始搭话那个小伙扭扭捏捏道：“那个……相遇就是缘分，姑娘咱们要不要加个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