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胜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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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可达会听你的话么?”陈靖皱眉问道。
“他不听我的,但他听贺兰艺的。”孟廷邺道。
陈靖不解,道:“羌可达何时同贺兰艺扯上干系了。”
陈靖久居京都,不曾亲征上阵,对北疆形势倒是十分清楚,他道:“单是一个北晋,就足够他费心费力了,贺兰艺不会自找麻烦,无缘无故多一个盟友来,况且羌可达牵扯的不止一个丹陵。”
“要是北晋没了呢?”孟廷邺道。
“北晋怎会轻易……”
孟廷邺道:“陛下当真觉得瑞王至今不动兵马,是在静观其变么?”
陈靖道:“我看不懂。”
“瑞王不会上那艰苦的北疆修身养性去,”孟廷邺道,“他在北疆的每一日都定有他的计划和安排,和谈之后,这仗为何没打起来,原真又去了哪里,竟是无任何音讯,陛下不觉得奇怪么?”
孟廷邺问的,陈靖自然简略地想过,他道:“原真怎样,是他们要打北晋的那些人的事,与上原干系不大,并且倘若原真出了意外,对大楚不是一件好事么?”
陈靖竟是分析的相当精准,他道:“原真出事,北晋必定内乱,在内部争权没个结果前,选择全力进攻北晋,有相当大的胜算,饶是有贺兰艺想出手相救,在不知大权落到谁的手中之前,他也无计可施。”
照着孟廷邺对陈靖的了解,陈靖不会对北疆形势这般熟知,却句句切中要害,这不像是陈靖能想出来的,倒像是有人教的。
孟廷邺不动声色,道:“陛下所言极是,关键就是出在北晋内乱上。”
那一番话完毕,陈靖果真不知该怎样往下说了,他问道:“这话何意?”
孟廷邺道:“即便陈靖没出意外,也确是查无踪迹,但是北晋却风平浪静,没有因此大乱。”
“北晋没有大乱……”陈靖边想边道,“那就是原真还活着。”
“……”孟廷邺道,“关键是原真的踪迹,隐瞒原真踪迹的不止一个人。”
这话陈靖根本听不懂,他似乎有些不耐烦,道:“有话不妨直接道来。”
孟廷邺道:“倘若原真出了意外,或是陷入险境,他自行瞒着,不教消息传回北晋,以防各方争权,这在情理之中,除此之外,瑞王或许也是帮着隐瞒的那个人。”
陈靖不解:“敌方出事,他陈谦润为何帮着隐瞒?”
“只有一个目的,”孟廷邺道,“瑞王还不想此时就教北晋乱起来,此时还不是打北晋最好的时候,瑞王想要的比一个原真的性命重要多了。”
陈靖若有所思片刻,猜测道:“你是说原真的行动全在瑞王的掌控当中,或者瑞王已经抓住了原真,把他幽禁起来了。”
孟廷邺道:“再过几日,还不见原真的踪迹,便有此种可能。”
陈靖对原真怎样不怎么在乎,教他上心的是瑞王,他问孟廷邺:“依你看,瑞王要的是什么?”
孟廷邺老实道:“微臣暂且不知。”
“那你提起此事是何用意?”
孟廷邺道:“陛下觉着这仗可打可不打,因为是胜是败,对我们是利是弊尚不明确,可这仗多掺和进去一个人,陛下就能少一个仇恨的人。”
孟廷邺解释道:“在陛下认为,对皇位威胁最大的是瑞王,可倘若瑞王没有夺位之心,或是不能活回来,陛下应该防的,或是应该杀的,就是其他人了。”
陈靖自榻上缓缓坐了起来,只听孟廷邺接着道:“齐州的史文玉排在头一位。史文玉现不动,是因有人在动,且动的不是他的利益,事不关己,自是远远地看着,不肯轻易插手。”
陈靖却道:”“瑞王真的没有夺位之心么?”
孟廷邺泰然回应道:“微臣不敢随意猜测,此事恐怕只有瑞王自己知道。”
他接着说史文玉:“难道陛下不觉得要想坐稳皇位,史文玉是个必须除掉的人么?”
陈靖点了点头,重坐回榻上了,他道:“史文玉是既不要脸又不要命的,真有一日,打到上原来,真不一定能制服的了他,羌可达又是个硬茬子,二人齐心协力,这国家就乱啦。”
陈靖自然知道其中道理,不过是暂不敢随意动他,他道:“若是此时调动史文玉,国家还是乱,觊觎皇位的怎会只他一个史文玉?”
孟廷邺却道:“陛下应该明白,郡王的调动,陛下是有权力的,饶是不服,自是皇家内部的争斗,争的既不是皇位,陛下又何必太过忧虑,任他们争来斗去,如此得益最大的是陛下您。”
陈靖皱眉:“你是叫我去动淮南王还是广安王?”
孟廷邺道:“当下自然不是好时候,可对付郡王,陛下不觉得朝堂之上是最合适的办法么?但对史文玉之流,借他人之手,是为良策,即便派去新人,自然也是无权无势的,史文玉记恨的、反对的,仍是坐在皇位上的天子。”
孟廷邺这话说到了陈靖心里,陈靖思索片刻,才道:“你有什么法子么?”
“萧夫人在淮郡。”孟廷邺道。
“萧夫人?”陈靖像在质问孟廷邺,厉声道,“萧夫人的主意你也敢打么?”
孟廷邺竟毫不惧怕,他道:“萧夫人我们不敢动,可他身边的人未尝不可试上一试。”
孟廷邺道出关键:“淮南王。”
陈靖仿若听出他是何意了,不再厉声质问,听孟廷邺继续说道:“瑞王将萧夫人安顿在淮郡,出于淮南王的中立,知道陛下断不会主动去淮南王的地盘找事去,可淮南王终究是淮南王,不是他瑞王的人,真有要么一要么二的选择摆在他面前,就是萧夫人,都不能保证淮南王一定选择有利于她、有利于瑞王的。退一步说,就算淮南王真的坚决护着瑞王,我们也就知道淮南王真正的立场了。”
孟廷邺说“我们”,这话教陈靖听来怪怪的,不过孟廷邺这番肺腑之言实在超乎他的想象,他不便打断,想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陈靖道:“会因此得罪淮南王么?”
“随行萧夫人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叫红阳,是钟凝雪的手下,丹陵的人,”孟廷邺道,“只要我们谋划得当,借丹陵扰乱北疆的局势,除掉史文玉,试探淮南王,一举三得。”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已经想出来法子了么?”陈靖问道。
“微臣只是略略想过,得先请示陛下,此计可行,再做具体谋划。”孟廷邺道。
陈靖点了点头,却未立刻答应,他道:“淮南王不是想招惹就可去招惹的,说不好因此还招惹上其他人一齐朝着上原来,待我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陈靖又问孟廷邺,道:“你当真觉得瑞王没有夺位之心么?”
孟廷邺道:“只是微臣一个猜想,一个没有根据的可能。”
陈靖不追问了,问孟廷邺道:“你方才说的红阳,确定是丹陵的人么?”
孟廷邺道:“红阳是瑞王妃贴身侍从,最为亲近的人,竟是没有随行北上,而是被安排到了萧夫人身边,陛下觉得这是为何?”
今日的孟廷邺说话教陈靖觉出来他话中的一些傲慢,他颇为不满道:“你问我么?”
孟廷邺忙道:“微臣用词不当,还望陛下不要多想。”
“我不多想,”陈靖道,“你不是问我么,我就回答你。”
孟廷邺毫不犹豫地俯身跪下了,道:“微臣不敢。”
陈靖从榻上起身,孟廷邺趴在地板上,看不见陈靖的人,只感觉他在靠近,正犹豫要不要抬头时,陈靖的声音居高临下的自他的头顶传来,他道:“想知道瑞王的回信除了安乐公主,还提到谁了么?”
孟廷邺答:“微臣不知。”
陈靖的声音仍是居高临下地传来,在这空荡的殿中显得十分阴冷,他道:“今日你说的所有话,全在瑞王的信里。”
孟廷邺顿觉不祥,他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敢动。
“瑞王竟是将你看的如此透彻,”陈靖感叹道,“看不见你的人,却能看见你的心。”
孟廷邺道:“微臣不知陛下何意,微臣……微臣从未与瑞王有任何的牵扯。”
“你当然和他没有牵扯,”陈靖道,“和他有牵扯的是严卿。”
孟廷邺不知陈谦润在给陈靖的回信中都说了些什么,也摸不准陈靖对此是何种态度,只好装作无辜,道:“陛下所言,令微臣惶恐,不知陛下……。”
“红阳不是丹陵的人,”陈靖道,“是钟凝雪的人。”
“可是微臣查过……”孟廷邺道。
陈靖道:“你何时查的?”
不等孟廷邺答话,陈靖接着道:“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不是别人糊弄你的。”
他教孟廷邺抬头,道:“我问你,你是否早就想借瑞王之手除掉史文玉了?”
孟廷邺对上陈靖严肃的目光,老实答道:“是,不过微臣完全是为陛下……”
“我看你不是为我着想,”陈靖打断了他,“是为严卿表弟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