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胜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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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邺言及此种程度,陈靖还是没听出来孟廷邺的计策,他问孟廷邺:“可我们如何得知呢?”
孟廷邺道:“倘若严卿居心不正,不等我们去查,他自会将信报传到上原来。”
陈靖道:“要是严卿与你想的一致,故意隐瞒不报怎么办?”
孟廷邺从容应答,他问陈靖:“陛下觉得贺兰艺答应同严卿合作,单是因为相信严卿这个人么?”
孟廷邺自问自答:“关键在皇上您。”
陈靖的眼神冷冷地盯住了他,孟廷邺无视,大着胆子接着道:“自古谋大事者,从来不止口出狂言、纸上谈兵,尤其贺兰艺那样的,挑选要合作的,定是万分谨慎,倘若严卿不是真心实意合作,是瞒不过贺兰艺的。要想取得贺兰艺的信任,严卿一定先行给过贺兰艺确切的好处,以示诚心,想要整个大楚未免痴心妄想,但是燕郡,还是有可能的。”
孟廷邺提醒严卿道:“陛下不要忘了在这之前,和贺兰艺合作过的是陈济,贺兰艺在燕郡是有根基的,只是为了大局考虑,恐怕燕郡落到瑞王手中,陛下暂未追究罢了。”
“你的意思是严卿也许给了贺兰艺相同的好处么?”陈靖问道。
“要是严卿确有此意的话,承诺的一定更多,”这不是关键,孟廷邺一语带过,道,“陛下想的应该是严卿许给贺兰艺的,单靠他一个人能给么?”
“你是说贺兰艺相信严卿是因为朕么?”陈靖问道。
这话是在严厉地质问,孟廷邺却从容不迫道:“里应外合,才能谋事,单他一个严卿,在北疆与上原遥遥相望,燕郡又有瑞王,怎会是说要就能得到的,大楚内部和平年代,皇权才是最好的利器。”
孟廷邺接着纠正道:“皇权是永远的利器。”
陈靖的表情难以捉摸,但孟廷邺断不会因此害怕,要想洗清陈靖对他和严卿的怀疑,就得将这道理向陈靖讲讲清楚,他接着道:“没有陛下您,贺兰艺不会相信严卿。”
孟廷邺这般直白,饶是陈靖再迟钝,也听出来这话是何意了,他没有迁怒于孟廷邺,道:“你接着说。”
孟廷邺道出结论:“将来一日,贺兰艺要是收到了史文玉的信,定会给严卿,不能确定北晋是否能保住之前,贺兰艺不能表态度,同时怕是史文玉和羌可达联合试探他,所以会拜托严卿给他出个主意,或者直接交给严卿去办。”
陈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接着问孟廷邺:“严卿会怎样办这事?”
“若为自保,严卿定会报到上原来,他在这时无端去招惹史文玉纯属是不打自招,而又不能拒绝贺兰艺,否则会教贺兰艺对他起疑。”
这话陈靖能听懂,他道:“史文玉不是他的仇人。”
“所以严卿为自保定会报给陛下您,请陛下来拿主意。”孟廷邺道,“要是陛下始终没有收到严卿的来信向您汇报这件事情,史文玉又确实联系了贺兰艺,那么严卿就是清清白白。”
陈靖笑了:“你绕了这么大的弯子,说了这么多的话,就为这最后一句么?”
“是。”孟廷邺头朝地板,郑重地磕下一个响头,额头贴地,一边道,“还望陛下仔细分辨,瑞王和微臣,究竟该信谁的话。”
殿中静默许久,陈靖才轻声开口,问道:“羌可达那边该如何安排?”
这是暂时放过他的意思,孟廷邺慢慢抬起头来,眼中蓄着泪水,却没有一丝哭腔,他道:“我们可以好好利用红阳这个人,想要知道红阳是听命于谁的,除了方才与陛下说的,还有一个法子,假借丹陵的人联系红阳,看她作何反应。”
这算是一个相当简单、是个人就能想到,也很容易被识破的,陈靖正要问为何这般草率,只听孟廷邺接着道:“要是被她识破,直接将她杀掉也未尝不可。”
陈靖的智商下线,满是疑问,他道:“红阳又不在北疆,将她杀掉,有什么好处么?况且她要是钟凝雪的人,钟凝雪知道了来上原找我算账怎么办?”
孟廷邺哭笑不得,道:“陛下不说,说知道是陛下您派去的人?都假装丹陵的人了,自然是丹陵办的坏事啊。”
陈靖点了点头:“原来这样。”
陈靖只听懂了这一句话,孟廷邺此计真正的用意陈靖是完全不明白的。
孟廷邺接着道:“无论红阳是谁的人,都不可能是我们的人,她出事,对我们没有一点坏处,但借此嫁祸丹陵,钟凝雪和羌可达的仇不就结下了么,钟凝雪要算账也是找羌可达算去,单是打北晋和东亭就够难了,再加上一个羌可达,这北疆就真的乱作一团了。”
陈靖问道:“万一红阳不是钟凝雪的人呢?”
孟廷邺道:“红阳不是钟凝雪的人,羌可达会以为是史文玉干的,要是再查到史文玉先前给贺兰艺写过信,那么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危险了,由此牵扯到的人也都无形中多了至少一个仇人,相互杀来杀去,无论死的是谁都是对陛下有利的。
陈靖道:“你就不怕出事的那个是严卿么?”
“他要是真的出了意外,是为国捐躯,死而无憾。”孟廷邺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陈靖叹息道,“我方才想错了,这一句才是你真的想说的。”
“陛下英明。”蓄在孟廷邺眼中的泪水终于缓缓流下了,“能帮陛下守得住这江山,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
贺兰艺左思右想,一夜未眠,直到黎明,才想出个相对周全的计策来,他决定将救原真这项危险的任务交给原容去做,这是在变相告诉原容做好准备,待原真的处境确定无回旋之地,立刻起兵抢占先机,夺得北晋实权,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即便原容会故意不救原真,为了不得罪东亭,他白走一趟也得去,那么即使是陈谦润的诱敌之策,也诱不到他贺兰艺。
但是要先与哥哥贺兰俊解释清楚,贺兰俊要是知道他直接去找原容了,定是对他不满,不过跟贺兰俊是万万不能讲实话的。
贺兰艺去见贺兰俊时,面容略显憔悴,他开门见山,对贺兰俊说道:“救原真这件事,我思来想去,还得他们北晋内部解决。”
贺兰俊对自家弟弟不是冷血的人,这么些年,贺兰艺为东亭操过多少心,办过多少为难的事,上过多少回凶险的战场,贺兰俊看在眼里,也着实心存感激,弟弟因原真熬了个憔悴的模样,他自是不禁心疼起来,他关心道:“弟弟辛苦了,想必是一夜不曾歇息吧。”
贺兰艺笑着摇摇头,接着说正事:“我要是插手去救原真,被北晋的人知道了,北晋内乱,那原容我是帮还是不帮,就成个问题了,原容是我的好朋友,他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可帮了他,未免教哥哥心里不舒坦。”
贺兰俊无话可说。
贺兰艺道:“所以我打算以原真的名义请原容调兵去救原真,这样既能证明原真是安全的,以此稳住北晋,另一方面,不必我们亲去冒险,就可将原真救下。”
贺兰俊不是一个一点脑筋不动的,他道:“要是原容故意不救原真怎么办,南下入楚是一件相当凶险的事情,原容真的会去么?”
贺兰艺解释道:“原容定会找我商量,我会劝他一定要去,也会劝他一定要将原真救回来,否则北晋和东亭都会有危险。”
贺兰俊像是不相信他,他道:“你怎么劝说?”
贺兰艺道:“我要搬出哥哥来劝。”
贺兰俊不解道:“这是什么说法?”
贺兰艺解释道:“原容不敢不救原真,没有东亭的帮助,他难以争到北晋的实权,我要教原容知道我的左右为难,我不明面帮他,是要向哥哥表明我心里真正想的,同时也是教他知道,要是原真没能救出来,恐怕以后也是难以合作了,因为东亭最有话语权的永远是哥哥,我只是一个听命办事的,哥哥不许我再同他往来,我就真的不敢了,他有篡位之心,我没有,在我心中,哥哥和东亭的安定才是最重要的。”
这番话简直教贺兰俊无地自容,他道:“昨日因头脑发昏,说了一些误会弟弟的话来,还望弟弟不要放在心上。”
贺兰艺怎会跟他计较,他道:“哥哥想多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哥哥事事对我坦诚,我也自然事事同哥哥坦诚,既然哥哥信任我,那这事我就照着方才说的去做了。”
贺兰俊却道:“要是原容和原真全都出了意外,全不能活着从大楚回来怎么办?”
“那北晋就乱了。”贺兰艺道,“陈谦润定不会让此种事情发生,因为当前还不是打北晋最好的时候。”
“弟弟的意思是?”贺兰俊问道。
“陈谦润单追着一个原真跑,他的目的不是原容,也不是北晋,”贺兰艺道,“是东亭,是哥哥和我。”
“我们按兵不动,不去大楚,不救原真,”贺兰俊竟是想明白了,他道,“那他将原真打进大楚的地界就是白忙一场了,追原真就是白追、纯属净浪费时间和兵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