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将揭
听到这里,裴贵妃对裴珣现下的身份也有了初步判断,皇后的暗示足够明显,这珣儿应该就是东宫的侍讲先生连长晋。
皇后与裴贵妃对了对口型,确认了她的猜测。
裴贵妃没有见过连长晋,但有些印象。
盛雪然闲谈东宫趣事时,无意中提及过这名字,一提起就眉飞色舞,面上浮起薄红。
裴朔与连长晋,两个人一个人是兄长,另一个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
手心手背虽然都是肉,但裴贵妃的情感天平早就倒向后者,于是担忧地说:“大哥这样行事是有些不妥,太子妃总归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两人早已情投意合,他怎可硬生生拆散人家?”
皇后淡淡地看着裴贵妃,瞧去了裴贵妃的担忧,安慰道:“没事,我这就下旨召裴阁老回永安。
*
裴家家仆沿路洒盐,清理了裴家马场附近的雪。荼州大街两侧,店铺终于拉窗开张营业,但也只是自扫门前雪。荼州大多数鲜有人行的小路上,依旧堆埋着大雪。
连长晋与连含章两人驾马走过荼州大街,一同去裴家庄子登门造访。站在门口时候,连长晋叩了叩门扉。
少顷,二人面前那扇朱漆大门自内而开,里面走出来一位家仆,头发花白,佝偻后背,年岁看着近花甲。
连长晋并不眼熟此人,这并非是裴朔常带在身边的几人之一。
老仆先开了口:“借问来者何人?可是来寻裴大人的,今日裴大人不在,还请改日。”
连长晋拱了拱手,答:“最近庄子上可有贵客造访?敝人正是寻此人而来。”
“贵客?”老仆微一蹙眉,垂坠尾端的白眉在额头连成一条线,好似在头上搭起一道桥,他为难道:“不知。”
连含章面目清秀,脾气急躁,但和雪然只对连长晋一人急躁不同,她直截了当发威,举起手中刀鞘,抵在老仆的脖子:“本姑娘提示一句,是个貌美如花的妇人。”
老仆吓得脊背发抖,饶是个大寒天,仍无法抑止额头与后背凝结出颗颗汗珠。
经过连含章这么凶神恶煞一通吓唬,他还真就想出来这么个人:“倒是有一位贵客。我这就去给您请来。”
听到满意的答案,连含章缓和颜色,平着语气说道:“那请您速速请她出来一间,麻烦了您了。”
连长晋为表感谢,作礼以示恭敬,而连含章学着连长晋的样子一推拳,做出承让的动作。
老仆摸摸脖子还心有余悸,抬头看连含章宝剑抱在胸前,总担心她下一秒就拔刀相向。他头也不抬地小跑进去门内,走前门口关得严丝合缝的,生怕连家二人趁机钻进去。
又过不久,有一婷婷袅袅的女子从门内走来。
听到门响,连含章握着剑鞘,敲一敲连长晋的肩膀,下巴指指前方:“还不赶紧接盛姑娘回家,实在舍不得就带着一块回永安。”
连长晋抬起头,远远地眺一眼站在门口的纤瘦女子,疑惑道:“这不是盛雪然。”
“哈?”连含章像吞了一口蚂蚱,“这裴朔不会真到处金屋藏娇吧?”
连长晋晙一眼连含章,说道:“是周栀子,盛雪然的闺中密友,实则不怎么亲近。你不是见过盛雪然一面吗,怎么认不出来。”
连含章一剑鞘拍在后侧方的树梢,枝桠上面的碎雪哗哗坠地。她问:“哪里见过?当初我给你绑到盛家之后,就进去找盛将军了,就连你进人家闺房,都是事后听同侪说的。”
两人走到门口,见到周栀子恭敬一礼。
周栀子热情招呼连含章,视线错到连长晋时,冷冷地一点头,也算是敷衍的一个招呼,说道:“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不是说在潞州吗?”
连长晋态度诚恳:“找康年回去。”
周栀子呵了一声,冷刻讽刺:“康年是太子妃,你是什么?有什么资格接她?当你是太子?”
接连三问袭向连长晋,语气也毫不客气,听得旁边连含章都觉得脸面无光,瞅着旁边的自己兄弟。
连长晋面上并无愧赧之色,平静地解释:“其一,康年身为太子妃,长期借宿朝廷命官家中,实在有些不合礼法,特此提醒。其二,敝人有样东西过去曾抵押在康年那里,特此赎回。”
周栀子气笑了,反驳:“其一,这大雪接连三日不断,你让她顶着漫天飞絮回去?其二,分别后还想着找前未婚妻要回礼物,你可真是有点精明。”
“等下,你抵押的东西,该不会是......”连含章听到抵押礼物,忽而想起连长晋遗失数载的那块环形玉璧,她嘴长得鲸吞,极为夸张。
连长晋面对两位女子的质问,没有做出回答,反而对周栀子询问:“雪然不在庄子?”
“不在。”周栀子不愿与他们纠缠,说道:“康年在裴家的马场。”
“多谢。”连长晋点点头,回身就向马匹走近。
只听身后连含章和周栀子两人继续交谈。
“诶,你说他们两个大冷天去马场做什么?马冻得腿都哆嗦。”
“听说公爹说,好像为了解决九年前的恩怨。好像公爹做了什么事,被康年误认了。不知道,等他们回家后我再问问。”
连长晋心头一震,面色低沉,他踩着马镫,跨上马背后立刻扬长而去。
待到连含章发现时,连长晋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茫茫雪海里。
*
裴家马场是整个荼州最为敞亮的地方,一墙之外白雪皑皑,站在墙内向远远望过去,巍峨高山顶峰覆盖一层银霜,但寒气却不得侵入这边。
雪然与裴朔两人,沿着马场边围处徐徐行走。走到一棵青黑的松树下时,她停住脚步,裴朔随即也停了下来。
雪然瞪着裴朔,开门见山道:“听闻舅舅与我房中的冰蕊丫头近日私交丛密,是想收拢了她?”
裴朔抬眼凝望雪然,淡淡回答:“并无此意。”
雪然下巴高抬,冷冷地笑道:“冰蕊自小伴我长大,你若是对她没有负责的打算,还请不要随便招惹她。否则.......”
“否则什么?”裴朔面不改色,朝雪然前行两步,视线紧贴雪然,眼里攒着一团火。
他趁着四周阒无一人,恣意释放强烈的压迫,隔着冰冷的空气,推向面对他显露张扬本性的雪然。
雪然怂了下来,脚后跟先着地,倒退向后方行走,直至后背贴上茁壮而粗糙的松树树皮,脸色煞时白赛过松针上的碎琼。
他是生气了?要杀了她?
这荒郊野外的,若是她死了,会不会被曝尸荒野,残骸喂狗熊?
雪然斜瞄一眼左侧,正往侧边缓慢移动,裴朔伸手压上她头顶的树干,胳膊形成一道僵硬的拱桥,挡住她的去路。
她又觑向右侧,裴朔伸出另一条胳膊,将她环在树干,与她靠得更近。两张面孔几乎贴上,她甚至能感觉他的滚烫鼻息呼。
这一刻,她顿感呼吸不畅,喉咙就像握在对面之人的手中,胸口微微上下起伏,可她也不敢垂下目光,生怕他猝不及防地又是一压,只好勉强自己与他对视。
裴朔视线下落到她樱桃色的两片薄唇,又问了一遍:“否则什么?”
雪然被那目光盯得悚然,安静地抿回嘴唇,鸽子似的左右摆头,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哦,这样。”裴朔仍紧盯着雪然的脸,说道:“寻她是为了问你的事,并非于她有意。”
面对裴朔的压制,雪然不敢作他想,点点头,又好奇道:“问我什么事情?”
正巧她这次问到了点子,裴朔起头先是发问:“康年,你同连长晋当初是如何相识的?”
雪然细想当年的事,对裴朔娓娓回答:“当时兄长带雪然国子监的踏青会,但兄长却驾马和其他太学生跑了,还把雪然丢在马场。幸好康候牵着一匹白马过来,让出他的马驹,自己却失约于兄长,事后被兄长狠狠教训了一顿。”
回忆起这里,雪然因歉疚而淡红了脸颊。
当初父母因她而惩罚盛鸿渐跪祠堂,盛鸿渐本就存着一口气。她却不管不顾地询问连长晋的身份,却不想连累他被盛鸿渐记恨。她与连长晋的第二次相遇,其实是盛鸿渐找他上门理论。
她垂下头,不自觉努起小嘴。
裴朔抬起雪然的下巴,强使他们二人的视线对齐,续问:“真是如此?你当真以为那人是连长晋?”
雪然杏目一震,掰着手指强调:“句句属实。雪然曾向兄长打探过,太学生里唯连长晋一人穿着白衣、身量颇高,中途不告而别地离开踏青会。”
“也就是说,不论是谁,当初赠与你那匹白马之人,无论是谁,你都会愿意与之订亲。”
这怎么可能?万一长成歪瓜裂枣她也是不愿。
雪然点头肯定:“是。当时雪然年方豆蔻,在去踏青会之前,父亲曾再三嘱咐,要雪然在国子监的那群人里,选一位合眼缘的夫婿。”
“所有国子监的人?”裴朔刻意地追问。
雪然又点了点头:“是。”
裴朔眉头舒展,看上去极为愉悦,掀起雪然因紧张而洇湿的额前碎发,温和道:“这可是雪然亲口说的。”
他突然放开对雪然的环绕,转身朝马场方向离去。
一阵寒风拂过,松针随风摇曳,枝雪如盐般洒得到处都是。雪然抖开衣襟上的落雪,胡乱地整理下鬓边,紧张跟在裴朔身后。
她古怪地瞥向那男人,迈着翩翩的步子,背影潇洒得就像棵逢春枯木似的,摸不透他现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