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然提议
早晨卯时的钟声一过,雪然坐着轿子大摇大摆地入了宫,今日是皇宫里难得清净的日子,快到休沐日时,宫内外的事相对而言会少很多。
雪然刚入宫门,就向宫里的太监打听杨静则的作息情况,听说杨静则此时已经醒来用过膳后,便跟着太监们前往紫宸殿。
紫宸殿是杨静则现在起居的地方,登基后便从椒房殿内搬了出来,这里比椒房殿轩敞不少,不过卧室却小很多。
本朝的皇帝身体都不太好,近的来说有赵憬和赵婧短命的两兄弟,远的来说一半皇帝都寿数不长,所以他们选择将龙寝建得狭窄而长,房间小以便聚气,还有着福寿绵延的祝愿。
自杨静则搬出去后,原先的椒房殿和冷宫没有什么差别了。
杨静则并非是热性子,紫宸殿外围着一圈宫殿,到后来也没有人搬进去住,全都是空旷的宫殿。就连椒房殿也不是例外,是四周没有任何生人的气息,宛若萧萧索索的鬼域。
偶尔椒房殿的屋檐下盘桓着一群乌鸦,丑陋的目光贪婪地凝视着每一个过客。雪然是极其不喜欢这群乌鸦的,尤其是他们的惨叫声像是催魂了,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准没好事儿。
雪然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迎面撞见一名男子,书生的打扮,约莫是三十岁不到,肤色白净,穿着一身月牙白色的直裰,身高和盛天青差不多,装扮的也有些相似,但比盛天青看着儒雅些。
那男子看见雪然的时候,冲着雪然置了个礼,但看着不像是宫廷的礼节,更像是文官之间的那些繁文缛节,感觉他不像宫里的人,更像是最近一个月才入宫。
此人端详起来十分面生,起初以为他是外面混进来的什么闲杂人等或是刺客。
她去问了周围的宫女们却得到回答,此人乃是皇上身边的新宠,本名不知道是什么,皇上赐名为如意。
听说此人之前他跟着连长晋入宫,正巧被皇上一眼相中,于是便被收在后宫之中,平时他都住在椒房殿内,在宫中宛若皇后。
那人见到雪然的时候也没有产生抗拒,反而热情好客地带着雪然进了紫宸殿内。不过雪然能够看出,这男子明明刚刚从紫宸殿里出来。
雪然进门前是有犹豫的,因为今日尚在她的禁足日之内,她是不该出门前往任何地方,哪怕是皇宫。
很快地,她的忧虑得到了打消。
甫一进入紫宸殿内,杨静则给雪然看了茶水,见而如意君折而复返的,又挽留如意君在偏殿等候。
杨静则真心将雪然当作亲女儿看待的,只是雪然这趟回来总感觉和自己像是结仇似的,哪怕是给公主府无尽的荣耀。
待到如意君离开,杨静则看着雪然发问:“难得你会来这里看我,平时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前来可有何事?”
雪然向杨静则表明了此次的来意,“还不是为了我哥和栀子的孩子,那孩子前些日子和女先生起了冲突。但我是不怎么满意这先生的,导致这孩子失了学。”
说着,她命人将玄鹿上课的书册都一并带了上来。
杨静则走下台阶,翻了几册书册,眉头都皱成一团,说道:“这是寻常闺秀学习的书籍,和你学的东西不同,你才是这其中的异类。”
“那我宁肯玄鹿他们都是我这种异类。”雪然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可以教这种异类课程的。”
“你看容儿如何?”杨静则说道。
“那自然是好的。”雪然想都没想,弯了弯腰请求道:“容儿也曾经教过我,她是值得信赖的。”
杨静则却摇了摇头,“她去教书了,朕怎么办?”
那可是杨静则的贴身婢女,她怎么可能请得动,雪然也不得不作罢,说道:“那请您帮我寻一个女先生。”
“雪然,读书的话先生是男还是女重要吗?同样考科举一定是男子的事?”杨静则道。
话音刚落,雪然摆头,的确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七年前她蹭赵傲天伴读身份,跟着连长晋读书,她的确不怎么在意这些。
说到科举,连含章是杨静则特选的官员,这些年在民间的名气并不输于科举出身的男子,还有不少像她这样的书香门第的小姐,空有一身才能却无地施展。
而秦楼楚馆里顶尖的女子,读书能力并不逊于赶考的书生。况且她们不少人出来后,也都找不到可以谋生的手段。
不如给她们个机会脱籍,将来能够更好地融入现在的大粱。
这话倒是启迪了雪然,她忽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点子,说道:“不如建立女子科举和女子学校,女子和男子读一样的书,让她们能够在朝中做官。这样她们以后会念您的好,帮您巩固江山。”
杨静则欣然笑了笑,说道:“最近朕在他们心中的印象不大好。这话不如你亲自去和朝官说。”
雪然离开椒房殿时,如意刚后从殿后走出,与雪然打了个照面。
看他慢慢走向杨静则,雪然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人实在是和盛天青太像了。但这人比盛天青要年轻不少,脸庞也极为精致细腻。
盛天青常年征战在外,经历了风吹雨打,又上了些年纪,总该是不如眼前的年轻人。杨静则执着了这么多年,但其实他心心念念的这个人已经变了模样,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雪然出门后,打听过这个人的信息,宫女们都据实以答。
男子名字叫做如意,但却不是他的本名,他真名无人知晓,或许连长晋知道。至于如意的意思,是说此人的长相十分合皇上的心意。
雪然道:“他是不是也被封了一官半职?既然是连大人举荐而来,总该是有一腔抱负的。”
“倒也没有。”宫女瞧着他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回答雪然:“目前他是没有向皇上提出任何的要求,他只说是自心底钦佩皇上。入宫那日,他跟着连长晋大人前来只是一个巧合。”
雪然笑了笑,声音低了低:“既然他说是巧合,那便是巧合吧。”
宫里面多这么一个人总该不是一件坏事,那初霁和尚可真是个要了命的人,因为学识尚浅,眼里只有贪乐与享受,丝毫不顾及国库里的银两。
读书人好歹能为国家分担些忧虑,至少不至于肆意挪用国库的银两去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况且那个讨厌的初霁和尚总算是稍微有些失宠了。
雪然进入紫宸殿,看见杨静则最近的确是精气神好了不少,
.......
雪然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已渐入黄昏。她这几日一直回避连长晋,虽然她和杨攸跻并无夫妻之实,但是杨攸跻的话还是震慑住了她。
她和杨攸跻仍是一对名义上的夫妻。之前她以为和杨攸跻的婚姻已解除,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撩拨连长晋,可是现在不行了。
若是激怒了杨攸跻,害得他狗急跳墙,出来指认她和连长晋两人怎么办。
自己被人指指点点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她的名声也不会再烂了,但她了解连长晋,那可是全天下的最好面子的男子,怎么受得了被指责。
想到这里,雪然抬头发现自己脚下的步子已经移到阿福他们所在的书房,她朝书房瞥了一眼,隔着那扇敞开的窗口,与连长晋不经意间对视一眼。
雪然赶紧低头,转身离开院落。
一夕之间,雪然的态度换了样,连长晋实在想不通雪然为何突然对他冷淡起来。这几日自我反思许久,百思不得其解。
“先生,您怎么了?”玄蕙看见连长晋走神,愣愣地望着窗外,不禁开口问道。
“没事。”连长晋强行拉回视线,继续为两个孩子上课。
阿福也朝外面看了一眼,看到附近月亮门的洞后面露出的一角红色衣袍。
在公主府里面穿着正红色衣襟招摇的人,也就只能是他娘了。
*
玄鹿手肘杵在窗台,双手托腮发呆,忽觉察窗台又露出一只小手。她往前面探了探身子,看见窗台下站着阿会。
阿会拽着玄鹿的袖子,撅着一张小嘴,试图让她跟着自己出去。
玄鹿实在拗不过,指向旁边的大门,说道:“你先去那边等等我。” 说罢,她从门口走出来,却见阿会又再次拽起她的袖子,拉着她朝自己的屋子方向走。
三岁的孩子腿脚还不利索,玄鹿怕她受伤,也紧紧跟在身后,两人很快走到阿会的房间,上次偷懒的丫鬟不知道去了哪里。
玄鹿记得阿会的房间,装饰得极为奢华,里面的玩具几乎都是金银宝石所制作,她当时看见艳羡许久。
但这次进来玄鹿发现这房子里似乎少了点什么,比如说她的金翅风筝,闹蛾,貉袖等等,还有一些人偶,上面镶嵌的宝石也消失不见了。
玄鹿摸着人偶空荡荡的眼眶,悄悄问了一句阿会,“是不是这里少了点什么。”
阿会轻轻点头,挤着眉头,抱着玄鹿的胳膊,过了一会又牵引着她去了后院,又在树下一出小土包前面停下。
这树下是新土,看着好像两三天前刚翻过土
阿会在树下比划了一下,似乎在告诉玄鹿刨开这土包。
玄鹿对自己身后丫鬟点了点头,又叫来附近几个家仆,用力将土刨开后,她发现土里藏着金银物件,像是从阿会的房间里拿出来的。
两人后续在后院土里发掘出来不少物件,不少都是阿会玩具上面挖下来的宝石。
玄鹿很快想到那个偷懒的丫鬟,现在才意识到为何每次阿会都偷偷溜出来,却又没有人拦着她,因为丫鬟本就不经常在阿会身边伺候,她伺候的是阿会的那点东西。
“是那个丫鬟做的?”
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玄鹿和阿会抬头,看到穿着红色长袍的女子从门口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