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一）
冯萧寒气冲冲地盯着叶珺手里的扇子，心中暗骂一句，又转念一想：这扇子本来就是太爷送给他的，如此来说，叶珺也算是这扇子的主人。
不对，这是他太爷花高价买来的！
“既然是我太爷花钱买的，那这扇子就是我的。”
冯萧寒伸手去夺，叶珺没动，倒是她手里的扇子往后飞了飞，藏在了叶珺身后。
“太过分了！我日日用丝绸给你擦拭，夜夜将你置于床头，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的……扇子！”
叶珺笑了下，把浮水抓了回了，握在掌中：
“你太爷倒也没有给我多少钱财，他已经飞升，人界的钱财便都是身外之物，我不过是让他帮了我一个大忙。”
叶珺对冯萧寒说：“把手伸出来。”
冯萧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乖乖伸出了右手手掌：“听我太爷说，这是一位上神的法器。”
“你是上神吗？”
修道之人可飞升为仙，历劫之后为上仙，再往上便是神，上神。
六界之中，能达到上神品阶的人屈指可数。
“我不是，它的主人已经陨落，我偶然发现了它，它便认我为主。可惜我从来不用法器，便将它扔在库房了。”
冯萧寒：“后来更是随手送给了我太爷。”
叶珺：“我都说了，是你太爷”
“哼！”
一声稚嫩清脆的童音响起，冯萧寒呆呆地看向手里的扇子：
“它它它它是不是说话了？”
“法器生出魂灵是件很常事，更别说它曾是上神法器，怕是早就有扇灵存在了。”
冯萧寒问：“那我怎么从没见过它？”
叶珺神秘一笑：“或许要等它真正认可你的那一天。”
冯萧寒神色有异，低头认真地看着手里的扇子，叶珺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失望的气息。
念在对方有可能成为他第一个徒弟，叶珺正欲安慰，却见冯萧寒耳根突然变红。
“既然它已有扇灵，那它岂不是整日盯着我？它还偷看我洗澡……流氓！”
叶珺：“……”
扇灵：“……”
这是扇灵背的最大的一口锅，它差点就要冲出来说：我没有，我不是！
叶珺替它解释道：“扇灵也没有无聊。”
冯萧寒满脸都写着：不信。
“算了，这些不重要。既然我曾经说过，那便是要收你为徒的，若是哪日扇灵认可了你，愿意在你面前显出真身，便让它带你来西山找我。”
“我已经有师父了，我的父亲就是我的师父。除他之外，我不会再拜第二个师父。”
叶珺耸耸肩：“随你。”
反正她也不是一定要收这个徒弟。
冯萧寒抚摸着扇柄，将它放回袖中，清了清嗓子，对叶珺作揖：
“多谢神仙相救。”
“你也不必谢我，路见不平而已，只有一点，你与我相见之事，尤其是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晏生。”
冯萧寒眉毛动了动，有几分好奇，却也没有多问，只道：“我定会遵守承诺。”
与冯萧寒告别后，叶珺匆匆赶回家中，好在晏生还没回来，她将从集市上买的衣裳首饰随意摆在桌上，换上便服，来到花园看风景。
晚些时候，晏生回来了，他先去了卧房，叶珺不在，他急急地冲出来，看到叶珺从花园的方向归来，才松了一口气。
叶珺将他的神色转变尽收眼底，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郁闷，没由来的感到郁闷。
她道：“我在后院逛了逛。”
“嗯。”晏生过来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回厢房中，“此次来的是慈山的师叔。”
叶珺不解，晏生解释道：“慈云山分为慈山和云山，我师从云山云林尊者，慈山慈术是我的师叔，二人曾为同门师弟。”
“那为何还要分慈山和云山，闹别扭了吗？”
晏生轻笑：“没有。慈云山曾经专攻医术，在修真界久负盛名，却也因此招来贼人觊觎山中珍贵药草，为了抵御外敌，便选出一部分擅长战斗的弟子，主修剑术，辅修医术，因此分出了慈山和云山。”
“不过现在慈山和云山都是剑医双修，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原来如此。”
叶珺握着晏生的手，无意地把玩着他的指节，晏生闷闷地喘气，将手抽了出来，搭在叶珺的手背上。
“师叔他们暂住在客栈。此事事关重大，幸好烈光门的人没有阻拦。”
说起烈光门，叶珺想到了冯萧寒，今天倒是忘了问问他为什么忘恩负义，非得针对慈云山的人。
“那个冯萧寒，为何一直要给你们使绊子？”
今日一见，叶珺觉得冯萧寒似乎也不是骄纵无礼之人。
“此事说来话长，涉及到冯家秘事，我不便……”
“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
“阿珺，我不是有意瞒你。”
晏生着急解释，叶珺以吻封唇，笑道：“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比起这个，我好想你，今天才见了你一面。”
“今天……才过去一半。”
晏生微微仰头，叶珺的唇从他的嘴唇移到了他的下巴。
他双手扶着叶珺的肩膀，低头吻在她脸颊：“我也很想你。”
“今夜皇城外有打铁花表演，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叶珺问。
晏生面露难色：“今晚要去客栈和师叔他们商议……”
“没关系，我自己去也可以。”
“你自己危险。”
“那我和紫珠儿……”
“不可以！”
晏生道：“你和他非亲非故的，走在路上，会、会被人误会！”
他有些语无伦次，叶珺捧着他的脸，笑道：“你在吃醋？”
“……嗯。”
叶珺抵住他的额头，道：“我心里只有你。”
“我也是。只有你。”
肢体接触是安抚晏生的最好方式，叶珺右手轻捏着晏生的耳垂，感受到他的身躯逐渐变得柔软炙热，心中有新奇的感觉。
晏生有时候很霸道，但更多的时候，他就像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连接吻的时候都要紧紧闭着眼睛，发颤的睫毛宛如蝴蝶的翅膀，在叶珺心里掀起小小的风浪。
她大概将来的一段时间，都会喜欢这个人。
不过也不会持续太久，待她回到西山，便会解了晏生身上的秘术，到时候是走是留，就看晏生自己了。
*
晏生来陪她吃了顿饭，便又匆匆出门，带走了黄蒙她们，只留下了阮舒。
自那日阮舒拿刀假意杀她之后，叶珺许久不和她讲话了，倒也不是叶珺记仇，只是阮舒似乎在躲着她，整日早出晚归，即使偶尔遇见，也会刻意地避开。
叶珺能理解她的心情，相处百年的师兄忽然就对一个普通女子爱得死去活来，换成她也会觉得蹊跷和警戒。
这事儿确实是叶珺从中作梗，她没有好狡辩的，面对阮舒的警惕的目光，她也只能报以歉意的笑。
“表演的时辰快到了，早些出发吧，我打听过了，皇城外有座钟楼，是看演出的最佳场所。”
阮舒虽然神色冷漠，但仍旧贴心，秋夜微冷，她给叶珺备上了薄披风。
叶珺道了声谢，阮舒又扭过头去：“没什么好谢的，是师兄吩咐的。”
两人便没再说话，紫珠在二人身后跟着，在尴尬的氛围中，为自己出卖叶珺的行为而默默内疚。
这几日他一直在安慰自己，叶珺曾经拔过他的鳞片，还欺骗他的感情，他对叶珺做这些也没什么，连最基本的报复都算不上。
阮舒修为也不算很高，她肯定也伤不了叶珺。
叶珺是神仙啊，受点小伤也没什么，反正也会很快就好……
但不论紫珠给自己找了多少借口，都无法减轻心底的愧疚，因为他不知道少奉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也不知道叶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他最害怕的，是叶珺知道真相后失望的神色。
叶珺曾说过，她被人背叛过很多次，次数多了，就习惯了不再去对外人有所期待。
“但总也忍不住地去想，或许下一次，他们会是真心的。”
叶珺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紫珠抬起头，前方的叶珺刚好转过头来，脸上有一抹浅笑，火树银花在她身后炸开，漫天的金珠，映的她面颊红润。
“紫珠儿，怎么走的这么慢？还没适应人类的双腿？”
她身侧的阮舒也转过身，紧绷了好几日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放松的意味：
“快些，要抢不到好位置了。”
“来了。”
紫珠小跑两步，跟上两人，奈何围观的百姓太多，他们费了半天劲儿，都没能挤到前面去。
“都怪你走慢了。”叶珺抱怨道。
紫珠道：“对对对，都怪我。”
叶珺神色诧异，歪头看他，“这可不像你，以前我说你一句不好，你能顶十句嘴。”
“人是会变的。”紫珠笑容苦涩。
叶珺摇摇头：“人是会变的，但你不一样，你是鱼。”
紫珠被她逗笑，笑得歪头，然而本该站着阮舒的地方此时却空无一人。
他瞬间收敛笑容，一只手护住叶珺的肩膀，警惕地抬头看向四周。
“没关系。”
叶珺语气平淡，像是早有预料，“她杀不了我的。”
紫珠大惊：“你、你都知道了？”
叶珺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你不太会撒谎，这几日我找你，你都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尾巴上的鳞片都没有光泽了，说明你有心事。”
“结合阮舒的表现，不难猜出你跟她说了什么。”
紫珠忍不住颤抖：“我、我没有想背叛你，你不要生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叶珺会报复自己，还是因为担心叶珺会对他失望。
“我不怪你。”
叶珺抬眸，打铁花将夜色变成了白昼，如无数只金蝶在飞舞，而在其中，似乎有一双金色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了她。
“我知道，你虽然胆子小了些，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这其中肯定有你不得不做的缘由……但我此时没工夫在和你争辩了。”
叶珺闭上眼，向后倒去，紫珠伸手抱住她，发现叶珺往他掌心塞了什么东西。
火花落下，金色的眼眸也消逝在夜空中，叶珺的神识出体，进入了一片陌生的世界。
一直白身红尾的狐狸蹲在她的面前，脸若圆盘，双眸狭长，眼眸是灿烂的金色。
叶珺微愣，道：“我猜到你不是人类，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玉眼狐族。”
“你想要查探我的身份，大可用别的方法，你这样会暴露自己。”
玉眼狐族是狐族中的异类，他们不似狐族那般可爱灵巧，化成人形也大多数没有出尘的美貌，唯有一点便是他们的眼睛。
玉眼狐族，可分辨世间善恶，玉眼可重现过去，亦可窥探未来。
正因为这双眼睛，玉眼狐族遭到魔族捕杀，一夜之间，举族全灭。
“没想到还有别的幸存者。”叶珺道。
阮舒冷哼一声，迈着狐步朝她走来，“少在这里虚情假意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利用师兄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