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你的能力很有趣呀，人心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掌控的东西。”
模糊的记忆碎片忽然在脑海里荡开涟漪。
马丁·李的思绪一点点飘远，他再一次回想起了这句话，以及那个对他说出这句话的奇怪男人。
与那个男人的相遇是在一个遥远的寒冷雪夜。
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岸边的海风夹带着咸湿的冷意，仿佛要将整座城市笼进苍茫的大雪里。
他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双手，在夜色的遮掩下，狼狈又小心地来到港口。
那天他刚从奥斯本失败的实验中死里逃生，原本是打算偷渡到货船上，从此以后远离这座城市和这片国土。
他用从奥斯本实验室逃走时慌忙拿走的诡异石头贿赂了港口的蛇头。由于那块石头的外表就像是精美昂贵的翡翠，于是他谎称那是一块家传的价值不菲的玉石，将那块石头当作了偷渡的资金。或许是因为那些粗鄙又愚蠢的欧美佬对东方世界知之甚少，根本没见过真正的翡翠是什么样子，总之他居然蒙混过关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货船起航，他就可以漂洋渡海，回到他魂牵梦绕的故乡。
然而，那晚他没能如愿等来接应的蛇头。
陌生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刹那间时间好像和头顶上的冰晶雪沫一起凝结了，接近黑暗极限的天空莫名沉淀出一圈淡淡的红晕，似乎是有火光在黑暗的深处静默地燃烧起来。
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凭空出现他面前的。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幽暗的雪夜下就像是一抹从火光深处突兀流淌出来的迷蒙血色，模糊而深刻地映入了他的眼睛里。
但异常吊诡的是，明明是如此难忘的一段记忆，他却怎么也回忆不起那个男人的长相了。
他只记得那个男人穿着一套暗红色的西装，站在高高的船桅上，姿态优雅地手握着他交易给蛇头的那块诡异石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浓重的红云爬满他视线的每一个角落，化为无数火焰腾空燃烧而起，将他封锁包围起来。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地狱的大门在缓缓向他洞开。
男人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石头，一边玩味地端详了他片刻，嘴角洋溢着明显的笑意。
半晌过去，男人从船桅高处轻盈地跃下，悠然无声地落到他的面前，说道：“你的能力很有趣呀，人心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掌控的东西。”
“什么？”他困惑地瞪大了双眼，完全没搞懂男人这句话的意思。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意识到奥斯本失败的人体实验究竟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只知道自己在逃出实验室之后，时常会不受控制地变成一个全身上下被抽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黑白两色的诡异怪物。
“你在这个国家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你最爱的亲人，你甘心现在就离开这片罪恶的土地？”男人的嘴角流出一丝弧度，反问他，“你难道不想复仇吗？”
接着，男人向他伸出了掌心。
“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一个交易？”男人终于问他。
汹涌的火海在男人的身后翻滚燃烧。
“我能实现你的一切愿望。”男人蛊惑意味明显地说，“我会帮助你，给予你复仇的机会。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还有足够能在这个国家生存下去的巨额财富。这样你就可以用你那个有趣的能力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我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和你交换这些东西。”他瑟缩了一下，没有轻易答应这个很有吸引力的提议。
“不不不，你不是已经向我支付了代价吗？这块石头已经足够了。”男人摇了摇手指，然后举起那块如同翡翠一样闪耀的奇特石头，正是他交给蛇头的那块石头，“这可真是一块漂亮的石头，和玉石简直一模一样……应该很适合做成一条翡翠项链。”
“可是我……”
“金钱和权力……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值一提，只是你们这些人类自以为它们很珍贵而已。”男人摆了下手切断他的话头，笑嘻嘻地摆弄起那块石头来，“你的能力很有趣，再加上这块有趣的石头，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在火光的镌刻下，石头从内到外泛出细碎的微光，如同一小簇璀璨的冷火被点燃在里面。
“这个世界上，真正珍贵的交易品其实是你们人类本身。”男人继续缓慢地对他说，脸上流露出轻蔑的神情，语气里尽是嘲讽，“你们人类的寿命，情感，命运，还有……你们的灵魂。”
他眉心狠狠一跳，握紧了拳头。
男人注意到了他紧绷的全身，停顿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挑眉轻啧了起来。
“不过灵魂还不是其中最珍贵的，因为你们太过轻易就能交换出你们的灵魂，搞得我现在已经厌烦交换到你们灵魂了。”
闻言，他心中松动了许多，但还保留了一点儿戒备，问道：“那什么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我认为……人心才是最珍贵的。”男人兴致勃勃地回答他，毫无保留。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是人心？”
“因为人心最为莫测，它们有的丑陋不堪，有的虚伪脆弱，有的却纯洁无瑕……就连我也拿不准它们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男人说，“我想就算是你的那种能力，也没办法操控一颗赤诚而纯粹的善良之心，那可是千金也换不来的无价之宝。”
男人边说边把玩着那块石头，垂目看着那一团璀璨的光芒熄灭在他的掌心里，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似有似无的冷笑，听得人心里一片冰凉。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人心这种东西格外有趣，不是吗？我现在最感兴趣的东西就是那样的一颗赤诚而纯粹的善良人心。”
他默了默，不再多问。
再然后，他和那个男人达成了交易。
四周的火焰渐渐退散消减开来，凝滞的时间和空气恢复了流动，浓郁的咸湿和霜冻的气味重新清晰，尖锐无比地刺激着他的鼻腔和肺部。
临走前，他还是不禁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是因为那种纯粹的善良之心最为珍贵，所以你才最想得到它吗？”
听见他这样问，男人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兴奋。
“不，只是因为很有趣而已。”男人大笑着说，“因为那样的人心才最值得玩弄啊。”
错开他呆愣的视线，男人仰起头眺望广袤无垠的深海。
漫天凋零的落雪中，浪花一阵接着一阵，把海风强势地推送过来，吹散了男人轻然的尾音。
“我很想看着那样的心变得迷茫，痛苦，崩溃……还有堕落。”
……
赤诚而纯粹的善良之心。
他原本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这种东西。
他用自己的能力操控过无数人的内心，并得出了一个道理，百试不爽。
万事万物都只能保持平衡，人的内心更是如此。没有人能抵抗他的腐化力量，人心一旦染上污渍，就再也无法保持纯净。
然而……现在他遇到了一个例外，以前从未见过的例外。
他慢慢地抬起眼帘，看向那道毫不犹豫跃入危险之中，却只为拯救敌人的红蓝色身影。
蜘蛛侠。
那个男人……不，是那个魔鬼……
或许，他想要的那颗心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