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血液越是在身下满溢，就越是会吸引屠杀共生体的触丝。
受伤的双腿已经殷红一片，兰登在血污中仓皇爬行，发狂一样逃离屠杀的围剿。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没能完成我的研究……我的理想……治愈人类……治愈世界……”
只可惜，以他的处境，根本不可能逃离。
浓重的阴影彻底堵死了他的生路，他绝望地瘫在了地上。
他回眼一望，看到和他同样深陷于深红粘液中不停挣扎的庞大怪物。
不知为何，他的表情从惊恐转而变得呆滞。
蜥蜴人也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对上他的视线。
兰登凝望着蜥蜴人那双尖细如刀刃的橙黄竖瞳，眼中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就好像濒死之人见到了救星。
他忽然短促而尖利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听上去比哭声还要刺耳。
他主动伸手朝蜥蜴人迎了上去，手上还沾着半干的血迹。
“康纳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样的身姿是多么强大，多么美丽……充满着力量。”他激动地呢喃，嗓音都在微微发颤，“我知道我们有着同样的理想……我一直都知道，那就是引领人类拥有一个更加光明美好的未来，不会再被疾病和残缺困扰的未来……基因就是生命的拼图，从不同物种身上提取嫁接的优秀基因可以扩展物种的身体机能极限，甚至能够促使人类实现进化……”
也许是共生体让他产生了幻觉，他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似乎觉得这样的蜥蜴人能够理解他说的话，脸上的表情看不到任何害怕，只有无尽的痴迷。
蜥蜴人冲他裂开大嘴，咆哮着发出了尖利的嘶吼。
兰登却没有退缩害怕，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错，人类根本不需要任何药物就能得到治愈，康纳斯。我们可以利用基因，所有生物的基因，不管是地球上诞生的生命体还是外星来的未知物种，我们总能从它们身上找到我们需要的拼图，为我们所用。”
“而到了那个最终的时刻，人类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的完美物种。”
说着，兰登的表情越发癫狂，得意的声音里满是病态扭曲的战栗轻颤，到最后完全是些不成调的音节。
“人类一直以来，需要的只有一种东西……”
“力量。”
“够了！”
一个年轻的少年声音掷地有声地打断他的疯癫自语。
“你的想法是错的！大错特错！”彼得一把拽住兰登的手臂，厉声质问，“这就是你的研究成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治愈吗？现在，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眼前的一切就是你希望实现的美好模样吗？”
在用蛛丝封住不断试图围剿上来的屠杀触丝后，他一点点地将这个罪恶的人从汹涌的深红涡流拉扯出来，即便浓烈刺眼的红色一刻不停地越涌越多，一缕又一缕地往他身上缠绕。
“蜘蛛侠？”兰登茫然地望着这道突然出现的红蓝色身影，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在做梦。
“我不知道你和奥斯本想要的人类进化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人类并不需要进化这种东西，大家需要的仅仅是安稳和幸福的生活，需要一个平静而繁华的纽约市，这样就足够了。”彼得咬住牙齿，琥珀色眼瞳里盈着光，又冷又亮地注视着这个罪恶之人，“而我……这个你们一直想要研究的所谓的‘完美’混种生物，也只不过想要肩负起背负这股力量的责任，做纽约市民的友好邻居而已。”
兰登像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意识恢复了一些，脸色也变得惨白一片。
“都结束了！一切都会如奥斯本先生希望的那样！我的研究会改变全人类和整个世界！”他自暴自弃地凄声嚎叫，“不要再挣扎了，蜘蛛侠！很快，屠杀就会让所有的一切都沐浴上血红，你也不会例外！”
尖利的话语让彼得呆愣了一瞬。
他深深地注视着兰登的双眼，看着这个陷入癫狂的混账科学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仿佛要将这些绝望而疯狂的咒语一并传染给他。
然而片刻之后，他反而更用力了，狠狠地揪住了兰登的领子，一把将他扯离共生体的触丝缠绕，扛在了身后。
“听我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兰登，虽然你是个十足的混蛋。”他认真而坚定地承诺，“我猜格温也会这样想的……该死，我真想立刻回到她的身边，她一定担心坏了。”
兰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疯癫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渐渐地，他放轻了那些胡言乱语，转而变成细细碎碎的低喃，灰败的面容看起来似乎正在经历某种内心的挣扎。
“当然，我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你，我会把你交给警方手上，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思考自己以后到底是应该落户到孤岛监狱还是渡鸦庄精神病院。”彼得继续说。
正说着，他猛然停了下来。
滋滋声顺着他的脊髓向上蔓延，直达他的后脑，像是被毒蛇的信子扫过，泛起清晰的刺痛和恶寒。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蜥蜴人那张扭曲惊悚的血盆大口。
随着一声凶狠的咆哮，蜥蜴人亮出了嗜血的利爪，撕开了共生体的包围网，横冲直撞地朝他扑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彼得只来得及射出一道蛛网保护身后的兰登。
他砰地摔回地面。
在尘土和烟雾中，他一阵呛咳，艰难地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
还没能站起来，蜥蜴人就追到了身前，一把将他按住，死死地压在身下无法动弹。
他只能硬接下蜥蜴人怒吼着挥舞而来的尖锐利爪，有些眩晕地抵御爪尖没入他的血肉和脏器，肋骨都产生了一种快要被压断的裂痛和窒息。
狂暴的蜥蜴人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他还要同时忍受屠杀共生体的侵扰，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可他还在试图让蜥蜴人平静下来：“康纳斯博士！康纳斯博士，是我！我是蜘蛛侠！拜托你了，请你清醒过来！”
蜥蜴人痛苦地挤出模糊不清的人声：“我不能……不能……我不能控制我自己！救我……救救我！把……把那些东西从我身上拿走！”
角力了几个来回，蜥蜴人橙黄的竖瞳被赤红彻底占据，只剩下激烈而疯狂嗜血之意。
它一甩长尾，卷住彼得的腰身，带着他一齐穿过漫天碎裂的玻璃碎屑冲出了大楼。
冰冷的雨帘瞬间吞没而来，在持续下坠的瞬间，彼得反应迅速地发射出蛛丝，牢牢地固定在大厦的外壁上。
他双腿一跨，稳住身子踩在大厦的垂直外墙上，并及时用蛛丝缚住摔落的蜥蜴人，用不可思议的惊人臂力将它慢慢地拖拽上来。
可惜失去理智的蜥蜴怪物不是很配合，依旧在雨中不断狂啸挣扎，如血丝般鲜红的共生体爬满它的全身，看起来极度惊悚狰狞。
这时，密密麻麻的屠杀分身趁乱从大楼被破坏的豁口跳了出来。
彼得瞳孔一缩，立刻察觉到了不妙。
雪亮的雷光撕破湿冷的黑暗夜空，他看到无数新冒头的屠杀分身开始攀在蜥蜴人的身上，沿着蛛丝往上爬，蜥蜴人不断痛苦而挣扎地嘶吼，全凭他那根纤细的蛛丝苦苦维系着平衡。
但他的蛛丝虽然强韧，同时负担那么多重量，很快也会断裂，带着他一起滑落高空，万劫不复。
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就突然感觉小腿一紧，紧接着感到了无比尖锐的刺痛。他低头看去，一个屠杀分身已然接近到他的身侧，张嘴咬住了他的腿腹。
从伤口涌出的血液刺激了共生体，屠杀的分身缠着他兴奋撕咬，但他没有余力去理会屠杀分身，只是固执地拉扯着蛛丝，不肯松手。
“康纳斯博士……”他虚弱地开口，嘴唇苍白地轻轻翕动，“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不会放弃拯救任何一个人。”
共生体被他的味道所吸引，张牙舞爪的汇聚而来，就像蛇躯在互相纠缠。
彼得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脑中浮现出一个人朝他掀眸微笑的模样。
“格温……”他近乎无声地默念这个名字，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死亡的阴影再度笼罩他的时候，他想起了格温柔软的双手，想起她温暖的拥抱，想起她的声音和她的吻。
他发现自己想起的不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而是……
手中的蛛丝嘣地一声断裂。
身体悬空的那个刹那，他预想中的失重没有来临，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嘶吼声好像都变得模糊，直到他听见头顶响起一声轻笑，就像是一阵柔和的风，骤然拉回涣散的意识。
“来得还算及时吗？我的英雄。”
纤细的少女扯住了他的手臂，完全无视了风雨和地心引力，轻盈地站在大楼外墙上，一头长发被她束成了马尾辫，发丝在风中狂舞。
而蜥蜴人早就被她用蛛丝紧密缠住，后颈被稳稳地扎入了一支药剂，针筒里的蓝色液体仿佛星海，闪动着漂亮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