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蒋颜到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她这段时间压力有点大，上次联赛才考了省二，没有进到省队，想到自己任务评分表上可能会被扣分，她这段时间愁得是整宿整宿睡不着。
本来睡眠就不好，现在更不敢睡觉了。
今天晚上下了课她又留下来自习到十点半，中途去操场跑了八圈，汗排出来了，心里的烦闷确实消解不少。
意料之中的，白霁还没回来。
厨房一片漆黑，楼上空空荡荡没有声音，家里除了她一个人以外谁都不在。
蒋颜伫在门口想了一下，他似乎最近这一周都很少回来，至少按她的作息时间来看从她晚上一点睡，早上五点起床到六点半出门，都没有见过他。
好像是从上周有个男人来学校找他开始的。
门又在背后响了一下，蒋颜吓了一跳，回过头，竟是白落桐。
她这个人这一周又出乎意料地回来地挺早。
早归，晚出，蒋颜在家的时间里几乎都能见到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在家里陪她。
神奇，这俩兄妹是在干什么？
白落桐换好拖鞋，无视蒋颜的视线，绕过她就要走。
“你知道你哥最近在干什么吗？”
蒋颜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白落桐回头给她一个白眼：“你自己去问他啊。”
蒋颜忍住要发作的冲动，在身后追她几步：“白霁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过了，我上次看见一个男的去学校找他.....”
白落桐忽地顿住，回过身，脸上神色有些怪异：“有一个男的去学校找过我哥？”
“是有一个男的”蒋颜说着，一边揣摩着她的表情“比较高，大概一米八几，很瘦，但是有啤酒肚，看着比较沧桑，大概四五十的样子......”
而且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打理过的样子，衣服也不干净，看着就像很久没洗过了，面色蜡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邋遢。
那个男人与整个校园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和白霁在上课时间在墙角拉扯半天，刚好遇到蒋颜她们班自习，整个拉扯过程都被蒋颜一大帮子同学在楼上围观了。
那个人的身份很好猜，
蒋颜觉得白落桐应该也认识那个人。
白落桐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人来了：“你在哪看见他来找我哥？”
“学校里面”
“有多少人看见了？”
“反正我们班好多人都看到了。”
白落桐一时语塞，整个人怔住了，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只听她道：“你给我哥发微信没有？”
蒋颜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现在都快给她耗完了。
“我俩还没加微信”
白落桐：“？”
“如果我能联系上他，我肯定不会来问你，对吧！”
“所以我才想问你，他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等等，我问问。”
白落桐从包里掏出手机就一顿输入，然后就听见手机不停弹出消息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看到什么消息，表情微变。
蒋颜不动声色问：“有你哥的消息了？”
白落桐直勾勾看着她，不怀好意“你现在要去找他吗？”
蒋颜反问：“你不去吗？”
“看来还是你比较关心他，这么晚了，我就不去了。”
蒋颜点点头：“好，麻烦地址发我一下。”
蒋颜加了她微信，先屏蔽了她的权限，然后收到对方发过来的地址。
她打了一辆车，所幸这里算是市区，深更半夜依旧川流不息，小车如小鱼入江，融入光怪陆离的灯光里。
......
车开到一条夜市缓缓停住。
说实话无论是蒋颜还是缪加本人都是没有经历过夜生活的人。蒋颜她从小学起下了课就要上各种补习班一直上到晚上十点，到了初高中后更是没在晚上十二点前下过书桌，每周固定三次还会在晚上一二点或者早上七点给蒋磊打视频会议总结她的学习进展。
她的一生都处在一个严肃，冷淡的氛围中，父母都忙于自己的事业，她忙于自己的学业，一家三口很少有机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对她来说，夜晚是安静的，无人响应的。
这里半夜一点车水马龙，欢声笑语高朋满座的景象，真有点挑战她的认知。
火锅店烤肉店鳞次栉比，灯火通明，店门口摆出一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围坐着四五个人撸串喝酒，还有带着一家子人出来吃烧烤的，她看到有个小朋友站在他妈旁边望着比他还高的桌子，眼巴巴盯着桌子的烤串。
她从没见过这种生活，一时觉得新鲜极了。
穿行了两条街又右转，她直行了几百米，终于在一家大型网吧门口前停下。
蒋颜抬头看了看广告牌，再往上看，这家有三个大平层，装修搞得不错，大落地窗，亮如白昼。
所以白霁是在里面吗？
他不回家在这干什么？
蒋颜进去，扑面而来的烟味让她皱起了眉。她在一楼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就去了二楼。
才在门口，就看到熟悉的校服颜色，她定睛一看，哟，熟人，好几个她都认识。
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就听到网吧里有人大声喊：“服务员，两桶泡面，一包芙蓉王。”
那人带着耳机，说话的声音十分大。
“要什么泡面”
“康师傅牛肉，两桶都是。”
“好”
白霁负责的是餐吧区域，一晚上非常忙，要不停洗碗洗杯子，煮咖啡奶茶，还要负者这块儿的清洁卫生。
他还受着伤，胳膊吊在胸口，只有一只右手能干活，因此不像平时那般利落。
蒋颜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她来的时候，寻思了一晚上，白霁分明是个目标明确又坚定的人，他自律又自强，怎么突然就想不开天天呆在网吧不回家。
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明了临走时白落桐那脸上的笑容是何含义。
蒋磊不是一个苛刻的人，在他们来了不久，见白落桐羡慕蒋颜有专车接送不用挤公交地铁，因此特意为她也配了一辆车。蒋颜的车是蒋磊工作之后买的第一辆车，用了很多年，一直没舍得换。白落桐见惯了学校周围的各种豪车，压根瞧不上，但又因为蒋磊身份的特殊性，所以不情不愿的挑了一辆商务车。跟学校那些限量车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唯一的优点就是比蒋颜的车高级。
白落桐努力地与原生家庭割席，而白霁是她苦难的见证。
遗憾的是，蒋颜没有职业歧视，不会去嘲讽任何一个自力更生的人，何况是经历百年战乱动荡的缪加。
她站在门外想了想，走了。
......
次日早上，蒋颜几乎是第一个走进校园的。
她并没有先到自己班上，而是打算去白霁班上看看。
此时天还未透亮，太阳并没有升上来，学校榕树梢那片天空是一片漂亮的淡紫。
学校里寥寥无声，她站在过道走廊，看着底下偶尔几簇的人影，拿着面包或牛奶边走边吃。
这样一个早上，和十年前或是十年后，亦或者，和阿波菲斯星球上的任何一个早上殊无二致。
在她还不是蒋颜，在她是她自己的时候，或许，我们仰望过同一片天空。
此刻洒在她头上的光，也正穿梭三亿亿光年照射在另一颗星球上卑微世界角落里的缪加身上。
十六岁的蒋颜，十六岁的缪加，二十九岁的蒋颜和二十九岁的缪加，我们可能都曾在某一刻，感受到了同一缕光，看向同一颗星球。
我或许并非跨越了时空，穿过时间来和你见面，
我们或许，早已相识于苍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