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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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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橘,你有烦恼的事吗?”

“姑娘,我问你,你又来问我。当然有啊,例如,饭好不好吃?觉够不够睡,活干不干得完,但是想又没用,白添了烦恼,不如先做,做了再说!”

“嗯,品橘,说得好!你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做了再说!”

“姑娘!我先去了,回来再与你细论!”

品橘蹦跳着跑开,苏吟慢慢蠕出门外。

扬州渐入酷暑,空气中的黏腻已被蒸发得消失不见,转而热辣,可苏吟心冷如冰。

扬州都督府。

卯时三刻,天未亮。火光通明的扬州都督府,守卫军日常换班。夜班站岗者哈欠连连,换班者拍肩安慰,加紧换班,快快回家休憩。

守卫军头头照例在换班时出现,巡视督查,厉声警示新班守卫不可懈怠惰惫。新任长史自上任,极少回府。他白日断政,夜里查史。片刻不得闲,似黑云压城般,令人毛骨悚然,小心谨慎。

房内烛光炸明,似被时大人传染般,不敢暗闪摇曳。

时一端上茶水,内心十分担忧他的主子。这几日,柱子入寝时间不过两个时辰。再这样下去,怕是刚到扬州便要魂断扬州。

时一硬着头皮不愿退下。

时大人哑着声音问道:“何事?”

“苏姑娘写了信。”

“呵,她终于有动静了。”

时凌严阖书,时一赶忙呈上书信。

苏吟字迹不凡,流美苍劲,不输男子笔锋强势又显女子婉约隽秀。按理来说,苏吟自小活得艰难,苏富生不像是为了她请先生,她哪学的一手好字。即便有天赋,不下苦功也练不成这般书法。

只是字迹微抖,应是手臂受伤所致。

时一细心观察,不敢保证完全读懂主子,跟了多年才略有心得。比如现在,主子剑应是疑心起,该细查苏吟了。

“大人,信寄否?”

“寄。还有吗?”

还有?还有什么?哦,主子是想问苏吟姑娘吧。

“苏吟姑娘簪伤好得差不多了,右臂错骨,复位后还需一段时日,膝盖...”

“嗯?”危险危险。

“抱歉,大人。属下趁苏姑娘散步时,进房查看,往桌上放了二十张纸,现下剩余十八张。还有一张不知所踪。”

“再搜”

“是”

“寄出信后,找个自己人,暗中盯紧苏富生。及时来报。”

“是。”时一鼓起勇气,义正言辞道:“主子,您休息会吧,老夫人若知晓您要命似的熬,小的定会被老夫人责怪,没照顾好您,小的性命堪忧啊。主子”

时凌严依旧查看案上宗卷,时一见状,不自觉嘟囔着:“府中上下陪着主子日日夜夜熬着,怨气重的能砸死小的了,小的还想主子活命回长安呢。”

“你说什么?”

时一熬昏头,幡然醒悟,连连扇了自己几巴掌,都敢当面念叨主子,怕不是找死吧!

时凌严抬头才发觉,又过了好几日。左右坐着的史官和编官,已经佝偻驼背,双眼乌黑,印堂发紫。

“罢了。休息罢。明日休沐。”

时一赶紧停手,不顾脸疼,紧揪的心似小鱼回归河水般,畅动了起来。

次日时府,炎热夏日,滚烫的光照烘得蝉鸣四起。衬得时府愈加寂静。

苏吟正百无聊赖的喂鱼,鱼儿们被阳光灼得不敢停留。金光粼粼的小鱼儿,吃食饱腹后,猛扎湖底躲热去了。

品橘端着果盘远处走来,肃穆的凉亭,因美人靠上的娇美人儿,柔和了不少。这便是服侍美人的甜处罢。

苏吟粉黛未施,两颊绯红,乌发雪肤,时而露出涟漪笑颜。

品橘走进凉亭,放下果盘。“姑娘,热不热,要不,回屋吧。我去偷块冰,让姑娘乘乘凉。”

苏吟未回首,嘟囔道:“闷在房里多日,身子好不利索。品橘,我不热,就让我待一会,真想一辈子这样悠哉娴静。”

品橘夹起一块苏桃于苏吟旁坐下,将桃喂至她嘴中,“那好办,姑娘嫁给主子不就行了。”

“咳咳咳。”苏吟听她此话,肉桃呛于食道中,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品橘连忙抚背,急声道:“哎哟,我的姑娘啊,这么激动作甚。”跨步石桌上倒茶灌苏吟饮下。

原本热红的小脸,现在竟与案桌上的西瓜无异。

“傻橘子!你想害死我。”苏吟哽怕了,猛灌几杯水。

缓下来后,美人嗔目,逗趣道:“傻橘子,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姑娘,你不想嫁人吗?”

“不想,我不想依附男子过一生。且不说,良人难寻。家宅里的繁文缛节,嫡庶尊卑,是最吃人的。不说这个,说说你们长安吧。我从未出过远门,想知道,外面是怎样的。”

品橘一脸八卦道:“姑娘,你是想听时大人的事吧。想听直说嘛,为何要绕弯子!”

苏吟闻言起身闹品橘,“好你个傻橘子,平日傻乎乎,怼起人来好不厉害。”

品橘怕痒,不一会向苏吟求饶。

喘气道:“时老爷子,在长安出了名的惧内。每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哄夫人。老夫人呢,端庄大气,府内之事,事必躬亲,待人随和。

我们主子从小沉稳冷静,严于律己,读书科考从不让二老操心。只是,主子□□未开,至今不沾染女色。

化缘的老和尚曾替主子算过一卦,说主子情根深重,只是现在情根未化,该来时自会来。来时必会翻江倒海,难以抉择,是命中一大劫。”

“那时大人现有定亲的小姐吗?”

品橘坏笑,嘲笑苏吟,“有啊,不是姑娘你嘛!”

苏吟气极,嗔笑着掐了把品橘的肉脸,掐完便跑。

品橘边揉着小脸,边在后追。正是酷日当头,品橘跑了一会便跑不动了。停下喘气,叫嚣苏吟。

“姑娘!你给我站住!说不过我,居然动手了,姑娘,此行为非小人不可!”

苏吟见她停下,抹了抹额上汗珠。耻笑道:“是品橘你,先拿我开笑的。”

“姑娘,别跑了,伤还没好呢!伤口又裂开了怎么办!别跑了,我保证不抓姑娘!”

“真的吗?”

“真的!”

苏吟装作信服的模样,原地不动。品橘见此情形,慢慢向她靠近,只十步便能抓到苏吟,不料,苏吟却渐渐往后退。

“傻橘子,我才不上你的当!”

苏吟正扭头向前跑,忽的转撞上一堵墙,身子向后翻倒。这时,一只粗壮黝黑的手搂住她的细腰,稳住她的身。

苏吟仰脖而看,阳光晕染,时凌严被罩着层层光环。棱角锋利,泪堂温柔,桃花满眼尽春风。

远处瞧着,像是拥她入怀。

时凌严却瞧得真切,此时,苏吟的丰盈抵靠男子胸前,玉臂环绕。时凌严清晰感知胸前的柔软。因炎热小跑,苏吟香汗浸凉衫。几颗汗珠由额滑落,小脸似蜜桃红润,媚痣荡漾,红唇含露微张。素腰一束,不盈一握。

时凌严精神尚佳,面无疲惫之色。

回府的路上,时一不禁感慨,与生俱来的优势,旁人还真比不来。

时凌严不自觉向紧密贴合处看,苏吟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时凌严,时凌严丝毫未动,反而又向后倒去。时凌严下意识抓住她右臂。

疼得苏吟哼唧一声。

时凌严推开她,冷讽道:“还没好吗?方才不是跑得挺欢的,这时想起要装病了?”

好好一人偏生张嘴,谁嫁他谁才有一劫吧。

苏吟咬唇揖礼:“时大人。”

品橘发现主子后,早停步伏首,弓腰喊道:“主子。”

时一向品橘眨眼,品橘不懂。

时一无语拉着她离开。

二人僵立一会,到了申时三刻,酷日最厉害的时段。毒辣刺眼的阳光照的苏吟昏沉,眼前的阎王又寒冰似雪。冷热交替的压迫下,苏吟渐渐站不住,索性扶额倒下。

时凌严眼疾手快扶稳,意味不清道:“凉亭坐着吧。”

二人对坐,苏吟鹿眼湿.湿,今日她着白色轻纱,香汗湿透,透着粉色亵衣,亵带微皱,胸前亮的刺眼。前额发丝尽湿,碧玉珠钗松松簪着,细脖至锁骨,浮汗流动。香.艳至极。

时凌严瞧一眼便移开视线,不愿再看。

苏吟怎么也不会想到阎王这时回来。

方才的小跑使得苏吟嗓子干痒,捂唇轻咳,一时停不下来,那片亮眼白.嫩随之轻颤。

时凌严闭眼,沉声道:“喝茶。”

苏吟瞧他疾首蹙额的模样,咳声更甚。

时凌严不忍,睁眼帮她倒茶,将茶杯放置她旁。清茶入喉,苏吟停了轻咳,缓了缓呼吸,闷声道:“多谢大人。”

苏吟全身雪白,汗珠流动得实在无法忽视,时凌严的瞳仁略略飘动,稍后清请神色,目光清冷地对上那双鹿眼。

“你想寄家信?”

“是”

“写了什么?”

“求阿爹将我从时府救出去。”

时凌严冷哼一声,抬眼望向池面张口的鱼儿。

“苏吟,你既是听见本官下任的秘密,命就不在于你了。本官知道,你想离开苏家,本官可以立马成全你。”

“真的吗?时大人!若您肯放了民女,民女必定...”

“什么?”

“大人,您想民女做什么?”

苏吟起身,替时凌严倒杯茶水,玉指捻杯,半弓身子递与他,白晃晃的丰.盈忽现眼前,面露无辜。

“大人,请吃茶。”

时凌严深眸一暗,桃花眼下的柔水泪堂,变身侵.略之色。接过茶杯,大手擦过她的玉指,捏紧她,逼她后退,直至摔靠亭柱。苏吟后背烫热,玉手被时凌严掐握,阎王脸贴近她,那模样,似将苏吟吞噬。

“疼,大人。”

时凌严甩开柔弱玉指,苏吟踉跄,差点扑入湖中。

“本官要什么,你知道。还有,另一张纸去哪了!”

“民女伤口未愈,抬臂时不慎撕扯,没忍住掉泪,打湿了,便扔了。”

时凌严重新审视苏吟,眼神澄澈,似是不假。

“本官再给你一日...”

“大人,民女有一计,大人想要的,民女定将奉上。”

“说”

“扬州关系错综复杂,像大人所说,先三皇子深根于此,找出蛛丝马迹,确有难度。再者,接风宴那出已然得罪于您,他们短期内不会出击。既然敌不动,何不引诱敌人入瓮呢?”

“继续”

“和气生财,大人以和为题,借办家宴,邀请百家牙行入府吃席。入瓮之后,还不任大人驭使。”

近日扬州确实安静了些。文献有限,暂时也找不出突破口。此法听着简单,可安排之处众多。倒也是步好棋。

“辛苦苏姑娘帮忙筹备家宴,府内皆是本官从长安带来的家奴,对扬州风俗知之甚少。姑娘,想做的,也放手去做。以姑娘的胆识,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时凌严离开后,苏吟抚上心口,原来跳的这般快。

夜深,时凌严睡梦中,梦见小时候的那只兔子。

阿爹被同僚哄骗,进了花楼。气得阿娘带他离家出走,阿娘不敢回娘家,便回了阿娘的私宅。

入住第二日,庭中的桂花树下,突然出现一只小白兔。白白糯糯的,勾的小陵严去捉她,兔子似逗他玩般,他进一步兔子跑一步,不远不近,伸手便可抓到,当小陵严信心十足,扑向兔子,回回被她跑掉。

小陵严耐心殆尽,他撅着小嘴,丧气地站起来,小脸沾惹尘土,看起来狼狈极了。欲放弃,抬头一看,小兔竟乖乖在母亲手中。

而后他养起了这只兔子,奇怪的是,家中任何人都可以抱着兔子,只有他去抱,小白兔便用兔牙咬他,最狠的一次,兔牙整颗埋进了肉指,痛得小陵严哭喊整夜。可他又不甘心,时常招惹。陵严母亲无奈,偷偷放跑了小兔,骗他兔子自己跑掉了,小陵严郁丧许久,自此厌恶上始乱终弃的兔子。

苏吟递茶后,纤身幽转,白纱轻飘,与那只白兔渐渐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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