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时凌严无视夫妻八卦的眼神,低声道:“回吧,太晚了,就不留你们了。”
“不应该是太晚了才留我们吗?”
陆显翊摸摸暴躁美妻:“时凌严有绝症,惧亲症,谁都不亲近!乖啊!”
“不过时凌严,苏吟可住你府里好几日了吧,你是不是对苏姑娘有意思!”陆显翊挑眉玩笑道。
楚絮柔反倒沉下来,揣摩时凌严的情绪。
“絮柔,时凌严有什么好看的,你看了一晚上!你你你,你想干嘛!换夫君啊!”
楚絮柔牵起炸毛小狗的手,抚慰道:“夫君,人家赶客了,我们还是走吧,这种狠心冷血之人,我不喜欢。走吧。”
小狗瞬间被安抚,摇摇尾巴搂着夫人往外走,开门前,陆显翊忽然回头认真道:“陵严,你答应我的,絮柔不再参与了。”说完夫妻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时一。”
“大人,我在。”
“嘱咐品橘,提醒苏吟明日卯时提审。”
“是。”
“今晚让她好好休息”
“是,大人。”
时凌严低首望向无法忽视的红色平安扣。
今夜,苏吟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回想方才沐浴时,面部,双手,在擦拭时用了狠劲,红痕霎时映现才止。她挑.逗时,是害怕的,是恶心的,是恐惧的。她学着苏富生逼她娘亲做的动作,说的话。浴斛雾气染湿了鹿眸,她静默哭泣着。
以色算人,女子只能如此吗?她讨厌现在的自己,做着她鄙夷的一切。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受够了!还有多久,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摆脱所有的拘束!
浴盆中的清冽美人,缓缓伸手抚摸双颊,整个人滑入斛底。
半夜,时一把品橘叫了出去。屋内的娇美人在冷热交替中睡去,噩梦缠身。迷迷糊糊,好像品橘在耳边说明日提审,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次日,品橘推门,唤醒苏吟,床帷内却毫无响动。
“苏姑娘,苏姑娘。”
品橘慢慢靠近床边,缓缓拉起床帷,苏吟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神色痛苦。
品橘用手试她额头温度,好烫,遭了,苏吟夏季发热了。等会还要上衙门,这可如何是好!
品橘着急忙慌地喊来其他婢女,打水替她擦汗。
“品橘,几时了。”苏吟双颊泛红,精神不济,忆起提审一事,逼自己清醒。
品橘坐于床边偷偷抹泪,嘟囔道:“是我不好,姑娘。明知你身上的伤还未养全,累你与我们筹备宴席,放你沐浴太久,着了凉。姑娘,要不我去和主子求情,改日再审,你现在的身子断不能受累了呀!”
“无碍,今日于我太过重要,扶我下床洗漱更衣吧”苏吟说着便要起身,全身乏力,掀衾被都是艰难。
品橘见她执意如此,赶紧抹泪搀扶她。
马车上,时凌严假寐。
昨夜睡不安稳的时凌严,深眸下的泪堂挂着两个比肤色还黑的睑黡。时一观其脸色,等会告诫府内上值人员谨慎做事,切勿出差错。
“时一,去衙署。通知司法李大人,今日我陪同审案。”时凌严蓦然睁眼。
“是。”
马夫刹住调转,马儿踢踏的蹄声,敲在时凌严心上。
“隐愫查的如何了?”
“属下暂时查到,见过隐愫的只有扬州最有名的牙侩秦无笙,自接手隐愫后,再没卖过其他名师的作品。后与隐愫一样,行踪不定。原是在彩牌街开书画铺子,现已转手。坊传他下月将带隐愫新作回来。有准确消息立马报告大人。”
“嗯”时凌严稍显疲惫的神态,听此消息稍稍松了些。
不一会,马车在扬州衙署门口停稳。李大人见马车规格,便知是时凌严到了。立即弓腰上前迎接,时一推开舆门,便撞上李大人谄媚地笑,细缝眼挤得都要没了。
“李大人,要不,您让个位置,让大人出来?”时一面无表情说道。
李谦德才发觉自己正怼下车口,连连后退,尴尬地赔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官李谦德恭迎长史大人。”
时凌严伟岸英姿,从容而出。李谦德比时凌严矮了半截,四十岁的他在年轻的时大人面前,像个瘦弱的小鸡。
“时大人,您能来,真是下官莫大荣幸啊!只是大人您公务繁忙,提审乃下官分内之事,不敢让您过度操劳。”李谦德苟身迎时凌严进门。
“听李大人的意思,是本官越矩了?”
“不不不,下官不是这意思,下官意思是,大人能来,蓬荜生辉啊!”
小人嘴脸,时凌严心生厌恶,不耐道:“李大人,此案你是作何想法?”
“时大人,不瞒您说,此案的确有些棘手,事发在大人府内,又牵扯商会会长。不知大人有何指示?”
时凌严双眸一紧,震怒道:“李大人平日也是这样断案的吗?”
李谦德自年少随先三皇子从长安派放扬州,日益熏染,官附商早已形成习惯,此言正戳时凌严心窝,扬州官府腐烂至此,如凶兽般吞蚀着扬州的每寸土地,再不除根,只怕随时祸乱百姓,永无安宁。
李谦德扑通跪下,遭了遭了,怎的忘了时凌严从长安来的,画舫女子误了脑子啊!
“下官失职,下官失职。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还请时大人宽恕。下官今日身体不适,一时失言,加上大人雄伟英姿,见到大人难免紧张,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时凌严强忍着立马拉他去斩首的冲动,呵斥道:“李大人,还不快起。抬头瞧瞧,这里是衙署大堂,你这一跪,置本官于何地啊!”
李谦德又赶忙起身,拍拍官服上的灰尘。四处察看,衙役们低首沉寂。
“李大人,上堂吧。”时凌严意味深长。
“是,还不快在堂上加座!”李谦德微颤道。
“不必!我在一旁即可,学习李大人。”
“不敢不敢。”李谦德抖抖宽袍大袖,道貌岸然地走上中堂,甩袖坐下。瞥一眼时凌严已坐稳,大声喊道:“押犯人!”
堂役击堂鼓三声,三班衙役两厢伺立,齐声高叫“升堂”。
沈兴扬和苏富生被押送上堂。苏富生上来便双膝跪地,沈兴扬昂首挺胸,倒是站得自在。
时凌严微咪双眸,同被关押牢内,一个蓬头垢面,鼻青脸肿。一个精神矍铄,衣冠齐整。如此天差地别,沈兴扬在扬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了非除不可的境地了。
“咳咳咳,嗯嗯嗯!”李谦德疯了似的,朝沈兴扬使眼色。
沈兴扬见他表情怪异,神色不明。扭头发现时凌严居然来了,在李谦德暗示下,这才不情不愿地跪下。
“咳”李谦德再次看了眼时凌严,正对上时凌严威凛的目光,赶紧收回,继续装腔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所犯何事,速速说来。”
苏富生见时凌严在此,隐去苏吟说时凌严的部分,要紧的说了与沈兴扬合谋之事,声泪俱下,避开“卖女”的部分,描绘那晚是沈兴扬威逼利诱。
沈兴扬自是不认,大骂苏富生颠倒黑白,过河拆桥。将他主动找上门,如何跪求他,通盘计划全是苏富生一人所为。
二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李谦德被吵得头疼,重重拍下惊堂木,苏富生吓得噤声,沈兴扬不屑地哼了两声。
“来人!带苏吟!”李谦德许久没有认真断案,心烦得很,碍于时凌严,不敢表露。
苏吟发着热,身虚体乏,光是走上堂已花费所有力气,跪下的那刻,微微颤抖,平整的额头冒着汗珠,白净的小脸更是烧的通红,唇色苍白,泪水在眼眶中流转,好不可怜。时凌严瞧出她的异样,只是一晚,怎病成这样。
品橘被拦在门外,不断喊着姑娘,小心身子。
“时一。”
“属下明白。”
“堂下何人,抬起来头来”女子就是麻烦,揉揉捏捏,上个堂都如此慢。李谦德不耐烦喊道。
此时,时一回来复命,“大人,苏姑娘昨日沐浴着凉,今早发热晕过去了。”
“嗯”
时凌严听言,眉心蹙紧,抬眼斜视李谦德。李谦德感知右边视线灼烧,时凌严过于可怕,仿佛会读心术,李谦德面部柔和下来,扯出一丝和善之气。
苏吟甜嗓略嘶哑,虚弱道:“民女苏吟,乃苏富生之女。”说罢缓缓抬头。
眼前的美貌使李谦德倒吸了口气,难怪被沈兴扬看中。传言不假啊,苏富生的女儿果真是沉鱼之姿,难道时大人也...不自觉看向那位时大人。
“李大人,不继续审案吗?”时凌严幽冷之声起。
李谦德回神,继续问道:“昨晚之事,你来说一遍。”
苏吟所述,是苏富生于沈兴扬互相勾结,呈上迷晕她的绢帕,以及沈兴扬哄骗苏富生的假账。
案情还未了结,苏富生得知昨日看的账目是假的,市侩嘴脸尽显无疑,张牙舞爪地扑上前,抓得沈兴扬吱哇乱叫。苏富生想到他在背后定是嘲笑他异想天开,还想白得了苏吟,恨不得挖烂他的嘴。两人扭打一团,愈演愈烈。
苏富生被折磨了一夜,体力不如沈兴扬。沈兴扬往死揍他。先是往苏富生肚子踹了几脚,苏富生被踹倒在地,趁势扇了他几巴掌,嘴里骂着:“你个畜生,你卖你的女儿,敢往我身上泼脏水,平日能让你在我面前说上话,够给你脸了,看来你是不要脸啊!”
苏富生被激怒,想想平白赔了间铺子给沈兴扬,本就是雪上加霜,还戏弄他,想占了苏吟还不给钱,奸商沈兴扬,越想越气,在身下被揍的苏富生,突然气血冲头,卯劲翻身反摁住沈兴扬,刮他两大嘴巴子,死死掐住沈兴扬的脖子,沈兴扬逐渐青筋爆出,上不来气,面部充血,大嘴张开,骇人极了。
沈兴扬手握呈鹰爪样,四处乱抓,慌乱间刮擦了苏富生的眼睛,疼得苏富生起身乱跳。
“眼睛,眼睛,我的眼睛!你个杂碎沈兴扬,看我不杀了你!”苏富生狗似的发疯,闭眼乱撞,一时间,无人敢上前阻拦。
苏吟无力闪躲,捆着苏富生的铁链眼看抽到自己,粗壮的铁链若真打下来,怕是命也没了。苏吟立即闭眼,沉重的铁链并没有砸下来。
苏吟缓缓睁眼,一双健硕的臂膀倏地出现,身子蓦地离地,害怕掉下来,下意识环住时凌严的脖颈,近距离看着他的侧脸,双眸晦暗,神色清冷。
时凌严左脚勾住铁链向上一抛,苏富生跟随铁链被抛掷一边。重重落地,铁链砸中他的头,敲得不轻,苏富生晕了过去。
抱着苏吟的时凌严怒问:“李大人,苏沈二人无视公堂,该如何是好啊!”
李谦德还未从混乱之中清醒过来,疲惫回道:“大人,苏富生、沈兴扬无视公堂法度,影响结案,应当刑罚!大人,您请放心,下官一定秉公处理。”
看了眼被抱在怀里的苏吟,眼神闪烁,弱弱说道:“苏姑娘,身体不适,先回家养病,不日再审。”
她何止不适,身上滚烫,身子轻飘飘,再来十个苏吟,时凌严也抱得起。
苏吟拍拍时凌严,示意他放下自己。
时凌严轻声问道:“你自己可以走吗?”
“我可以的,大人,谢谢大人救民女。”苏吟说罢便要揖礼。
“好了,先回吧。”时凌严带她往衙署里头走去。
李谦德弓腰相送:“时大人,慢走!”等二人身影消失,李谦德累的摊在太师椅上,师爷立即上来捶腿按颈。
“太累了,赶紧结案,不行了,许久没审过这么累的案子。”
“大人,一边是时凌严。一边是沈兴扬,这怎么判才好?”
“哼,时凌严只是一时的,沈兴扬就不同了!”
“是是是,大人英明,小的懂了懂了!”
时一备好马车停于后门,品橘在边上焦急地等待,不知苏姑娘身子还能坚持吗?
苏吟发热愈发严重,走着走着,双眼冒星,眼前瞧什么都重影。
“大人,你怎么变成三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