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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混沌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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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从官将旨意宣读完毕,台下的考生终于直起身子,却也不是装肃地等候下一步只是,而大多在偷瞄站在后面的梁封城。

沈恕弃考前起了什么冲突、和谁起的冲突,便只有这位王公子了。

梁封城悠悠直起身,又满不在意地理了理衣袖,仰起头才发现怎么大家伙都在看着他?

尴尬又滑稽的场面以考官位上那位久无动作的人物一挥袖而告终。陈竟舟状似慵懒地站起身,在陈竟省及一众属官、从官的恭送下移驾出了无因阁。

陈竟省送走了四殿下,又恢复了主审官的气场负手嘱咐台下考生,此旨抄送各衙门地方,众考生应以沈恕为例,谨言慎行,养德修才方是正道。

梁封城手里颠着宿房的茶盏,仔细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扪心自问,他当然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沈恕那日在考院门口口不择言,自然会有考官来处置他,本以为当时主审官便能做主处置了他,却只是口头编了几句诨话,让沈恕成了笑话而已。

不过之后沈恕弃考,考院除名,这也算是“求仁得仁”。

可这已是他所设想的、最差的结果了。

一个后人不能参加选试的家族,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当日沈见瑛因一家私利退了他的亲事,让他一位王公子成了全南元的笑柄,如今沈恕除名,沈见瑛也终于能体会体会被旁人戳脊梁骨的感受。

可如今沈家内族二十人服兵役,他们内族总共才几个人?内外拨出七十口,家里全然似个空壳,再大的家业无人支撑也是荒废。

沈恕罪已至此?沈家罪竟至此?

梁封城冥思苦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陛下因何而怒?到底是谁在这当中起了作用?

“你不要告诉我,现在在担心沈家。”卫方垣不知何时回了宿房,看梁封城一脸灰扑扑就猜到这厮在郁结什么,“你是菩萨佛祖吗?”

见他绝口不提张舶帆,梁封城便知道这是想明白了。

“我不担心沈家,只是觉得奇怪。”放下茶盏,梁封城问他:“你去看了赵叔韧?”

赵叔韧的情况很不好。

“傍晚迷迷糊糊醒了一阵,喝了点水,这又昏睡到现在。”照顾赵叔韧的医官姓杨,原属太医院,无因阁开考后暂调至武试考场医伤司。

“我从前也跟着师父来过武试考场帮忙,见过无数大小伤情,可伤成这样的却从未有过。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的都在想什么,那腿刚好几天,能这样用吗?他根本不把腿当腿,分明就当作一个摆件了嘛……”

“这毒是王沅用的,她没有解药吗?”

杨太医叹气:“解毒只能防止毒性攻击心脉、保住他性命。解毒之前,毒性已蔓延至腰部,他这条右腿就是神仙来也保不住……”

卫方垣急切地问:“那他今天能醒吗?”被杨太医斜了一眼。“那再五天呢?五天后要第四场比试,他若是醒不来不就上不了台了?”

“上台?”杨太医冷笑一声,“就他这样,醒了之后能下地都难。还上台……直接上天吧,上天还简单些。”

“上不了台不就完了吗?不上台就是输,他今年就白考了!”

“考试重要还是命重要?”杨太医压声呵止:“你跟我吵吵什么,要吵出去吵!”

卫方垣说,“然后杨太医就把我赶出来了。”

“……”

五日后。

无因阁,武试考场。

四场开始,梁封城方进了宿房坐下,便有从官来要收拾拿走赵叔韧的行李,卫方垣最先过去打听:“怎么就要收拾东西了?”

从官拱手道:“医伤司已经尽力保住赵学子的性命。如今他身上毒性已解,但清醒之日难测,或是明天,或是明年,医官再不能做什么了。”

“那要送他回闾州么?闾州千里迢迢,奔波一路岂非要他性命?”

从官无奈地说:“原本是打算送回去的,可昨夜咱们查了赵学子的名籍,他并无直亲呀,若是送回去,只能送到闾州统衙,再由他们处置照顾。今早已派了快马前往闾州传信,不知道那边会怎么说。”

梁封城听着这边的对话,快步过来阻止道:“不能送他回闾州。他名籍上并无直亲,若送回去,即便府衙愿意代为照顾,康氏的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卫方垣:“就留在医伤司不好吗?反正这段时间有这么多考生都要在医伤司,这儿一时半会也不会关门啊!”他着急地看向从官。

从官敛目道:“医伤司的医官大多来自宫中太医院,虽也有民间征调,但毕竟是少数。待考试结束,医官们便会即刻回宫,受伤的考生只能自寻医馆治疗。无因阁考场一锁,这儿就不能留人了。”

宿房一时陷入死寂。

不多时,进去收拾赵叔韧行李的两位从官已结束。说是收拾,赵叔韧带来的东西其实很少,因为惯用长刀,连武器都没带来;虽然长住考院,可也只有两件换洗内袍,就连靴子也只有穿着的那一双,进去的两位从官有一个空着手,另一位一手拎着个瘪包袱就出来了。

“等等!”梁封城突然叫住转身要走的三位从官,“劳烦大人将赵叔韧送去肃王府,管家柳坪会好生处置的。”原本只是面对几个考生,那从官面上总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如今梁封城提到肃王府,他则立时变了态度,弯了弯腰。

梁封城见他没有推辞,佯作出避开旁人的样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学生本是来考试,轻车简从没带旁的。柳坪见此玉,定会好生招待大人。”

从官转了笑脸,“哪里,哪里。原本也要将赵学子遣出去,公子愿施以援手再好不过。”他拱了拱衣袖,难得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下官李闻,定将赵学子安然无恙地送到地方。”

“有劳大人。”

从这一天开始,比试安排与前几日大不相同,每日分为前后两晌,每个半晌都要进行一场比试,淘汰半数考生,每个考生每天都要打两组。

第七日的比赛包括上午的第四场和下午的第五场,按照原本半数淘汰的算法,第四场开始时应还有四十位考生在场,可由于前几日比赛产生的损伤,最终只剩下三十二人在场。

今日上午四场结束将余十六人,待下午五场结束,今年武试的最终八人就定了。

梁封城手里拿着四场抽签号牌,听从官此处介绍着:“今日上午第四场比试,三十二人分为十六组,东台、西台同时开始,每台八组比试。留下来的,继续参加下午第五场,人数待定。”

梁封城手中号牌上写的是“东 第三”,表示他稍后第二组在东武斗台比试,身边的卫方垣在西台第六组,谢遄则同在西台第三组。

如果说二场分组时大家都因为同宿房不在同一组而欢喜,如今拿着不同组的号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苦闷。

现在遇不到,再相遇时更是你死我活。

梁封城眼看就要上场,突然被卫方垣拉着衣袖,“你你,你紧张吗?你别紧张!”

“……”

我不紧张,但是你再扯我可能就被脱光了。

谢遄打量着卫方垣:“你害怕?”

其实卫方垣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紧张起来,也许是因为一同来考试的张舶帆战败离场,这地方突然没了熟悉的人;也许是因为同宿的赵叔韧即便战胜也被抬走,他亲眼见证了武试的残酷……总之,这和他想象中的武试考场不太一样了。

“我也不知道……”卫方垣深呼吸几次,给自己打着气,“不行!我可是麓州头名卫方垣!”

他拍着梁封城与谢遄的肩膀,“你们不要紧张!我定是能赢的,即便你们留不到明天,日后我成领兵之将,也会给你二人留个官职做!”

梁封城:“……”

您可太会鼓舞人心了。

不知为何,看卫方垣这说话水平,他突然觉得况渲实在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小孩。

谢邈和顾秋云一人拿着一张热烧饼,考在学正殿外的墙角躲清净。

顾秋云嘴里塞的鼓鼓囊囊,还能空出缝隙来说话:“听说……四场开始,武试考场里折了不少考生呢。”

“折了?”谢邈问,“死了?”

“嗯,不是……也算是吧。”顾秋云摇了摇头,咽下嘴里的东西,“死是不会死的,若将对手打死,考生本人也要级降一等,他们不会这么没分寸。不过断了胳膊折了腿,对于凭功夫考功名的学子来说,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不知怎的,谢邈居然在想象这两种结局放在肃王公子身上会是什么样。

断了胳膊折了腿的梁封城……

呸呸呸!

单凭梁大公子那吃不得亏的脾性,在武斗台上也断然不会让对手占便宜的。

只是……谢邈向后靠着墙面,仰头看向挡住阳光的树杈。

“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她突然问了一句。

顾秋云茫然地看向她,“什么值得吗?……为武试落个残疾?唉,对于这些考生来说,能到邢都参加这场终试便是一辈子的事,就像有人活着是为了当官,有人活着为了发财,他们活着,那就是为了站上武斗台的,没什么不值得。”

谢邈不语。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为选拔良将,举全国之力层层比试,单地方武试便死伤考生无数。有真本事的考生比过数场来到邢都,又在武斗台上自相残杀……

只为了选出最后那几个功夫更好的人来,便让如此众多有抱负、有能力、有希望、有热情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倒在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

让南元最有朝气的一代人折在“自相残杀”上。

这样做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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