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夕阳将天空染成山茶红色。
教室玻璃窗外的红云仿佛红色的山茶花。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顾清清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
“同桌。”楚衍坐在课桌前，右手漫不经心地转笔。
“嗯？”顾清清把作业本放进书包里。
“如果明天我不来上学，你会担心吗？”
顾清清愣住，目光从书包上抬起，停在楚衍身上，他又转笔了。
黑色的水笔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漂亮地旋转。
他转笔次数很少，每次她都忍不住看一会。
顾清清慢半拍回答：“......会的。”
楚衍勾起唇角，笔转得更快了。“明天我有事不能来，同桌，不要担心。”
顾清清轻轻点头应了声，想知道明天他有什么事，却没有问。
翌日，阴天，天空灰濛濛的，气温比昨天低了几度。顾清清在校服里面穿了件比昨天厚些的衣服。
走进教室，远远望见最后一排楚衍的座位空着，顾清清脚步顿了顿。
阴天的日光很淡，有同学打开了教室里的灯，雪亮的灯光仿佛冬日清晨的雪光。
顾清清在课桌前坐下，打开语文课本。书页上洒满了雪亮的灯光。
今天晨读课有很多同学在聊天。顾清清不是八卦的人，心神都放在书里，没有特意去听周围的同学在聊什么。
听到有人提楚衍的名字，顾清清愣了愣，下意识从书中抬起目光，视线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楚衍的身影。
顾清清收回目光，垂眼看着语文课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凝神静听周围同学们在聊什么。
“小三都不是好东西，恶有恶报，死了活该。”
“楚衍真幸运，还好出去住了，逃过一劫。”
......
顾清清咬唇，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搜索宴安市今天的新闻。
警情通报
2023年4月19日凌晨3时许，宴安市清玉区常叶街道一小区发生一起刑事案件，致楚某、刘某重伤，后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案发后，公安机关组织警力全力侦破......
凶手孔某是死者刘某的前男友。
大二的时候，刘某和孔某分手，当电器公司楚老板的情人。
刘某和孔某暗中合作，孔某故意醉酒驾车，撞死楚老板妻子。
孔某醉酒驾车撞死人，构成交通肇事罪，判了六年有期徒刑。
妻子死后的次年，楚老板与刘某结婚。
孔某出狱后，刘某给孔某一大笔钱。
因染上赌瘾，孔某欠下高额赌债，向刘某要钱还债，刘某不给，孔某心生杀意。
凶杀案的那天晚上，家里只有刘某和刘某的亲儿子。楚老板出差，楚老板亡妻的儿子上高中后，搬出这个家，租房子住，逃过一劫。
顾清清想到昨天黄昏时，楚衍对她说，明天有事我不能来，同桌，不要担心。
当时的他，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如果孔某没有染上赌瘾，就不会杀人吧。
是有人引诱孔某染上赌瘾吗？
没有人拿刀逼着他赌博，逼他染上赌瘾。
顾清清觉得孔某不可怜，也不值得同情。
......
灰濛濛的天空下，墓园一片死寂。
死者躺在地下长眠不醒。
木桶里清澈冰凉的水倒映着灰色的天空。
楚衍洒水清洗母亲的墓碑，将白菊花放到墓碑前，声音淡淡：“我为你报仇了，安息吧。”
......
卧室关灯后，月光如水一般从窗户流入。
水色的月光浸染白色的被子。顾清清躺在床上，捧着手机踌躇许久，给楚衍发短信：
「你还好吗？」
等了几秒，收到楚衍的回复：
「如果你愿意陪陪我，我会感觉好些。」
顾清清：
「你在哪？」
楚衍：
「海边。」
顾清清：
「是学校附近的大海吗？」
楚衍唇边漫开笑：
「同桌，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让你过来陪我吧？」
顾清清微怔，原来不是吗？
她还没回复，他又发消息：
「那么晚，女孩子一个人出来可是很危险的，我怎么会让你冒险。」
「陪我聊聊天就好。」
楚衍打电话过来，顾清清接通。
“同桌，你喜欢大海吗？”
手机里传来他散漫的声音和海浪声。
“喜欢的。”
顾清清阖眼，看不见后，听觉变得灵敏，海浪声格外清晰。
海浪在夜色中轻轻拍打沙滩的声音，仿佛大海温柔的歌。
“改天我们一起来看海吧。”他的声音和海浪声交织，从手机里传来。
顾清清轻声说：“好。”
楚衍躺在洒满月光的沙滩上，海的气息缠绕鼻尖，海风吹拂他握着手机的修长的手。
“同桌，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本地大学。”
“那我也考这所学校吧。”
顾清清怔住，静默了许久问：“......为什么？”
“因为方便追你。”他回答。
心突然跳得很快，顾清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他都不说话时，海浪声异常清晰，近在耳边，一下一下拍打耳鼓，似能感到冰凉的海水，闻到海的气味。
海水伴着时间的河流潺潺流向夜色深处，顾清清轻声说：“不用追的......我也喜欢你。”
“高中毕业后，我们交往吧。”她声音似温柔的月光。
大海融了清澈温柔的月色，海水泛起粼粼波光。
楚衍握紧手机：“同桌，我当真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
她含着浅浅笑意的温柔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也不会反悔的。”
......
清晨微凉的风吹过，校园里樱花飘散，如雪一般落在地上。
走进教室，望见楚衍趴在课桌上睡觉的身影，顾清清有些紧张。
她攥紧书包带子，一步一步走近他。
离他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楚衍从臂弯里懒懒抬起头，漆黑眼眸看着她，勾起唇角：“同桌，早上好。”
顾清清紧张地笑着回应：“早上好。”
他起身给她让空，顾清清走进去，在课桌前坐下来。课桌上有一瓣被风吹进来的粉白色的落樱，似染了春色的雪。
顾清清打开语文课本，拈起柔软的樱花瓣，夹在书里。
她心不在焉地看书，眼角余光中都是他的身影。他枕着胳膊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姿势，却没有阖眼，眼睛一直看着她。
几十秒过去了，又有一瓣樱花被风吹进教室里，他还在看着她，顾清清忍不住轻声问：“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楚衍微微一笑：“因为高兴。”他唇角、眼角和眼里都带着笑意。
顾清清雪白脸庞晕开樱花一般淡淡的粉色：“我也很高兴。”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是一件特别让人高兴的事。
在食堂用过午餐，楚衍枕着胳膊趴在课桌上：“同桌，我睡会。”
顾清清应了声，拉拢身旁白色的窗帘，遮掩午时灿烂的阳光。
今天她也很高兴，也想多看看他，仔细看看他，可她不好意思。
如今他睡觉了，她能仔细地看他了。
顾清清随手打开一本书，摊在课桌上，雪白纤细的手指搭在书页上，眼睛没有看书，在看楚衍。
他阖眼枕着胳膊，面朝她。
几缕黑发散落眉宇间。
睫毛长而黑。
脸色有些苍白。
他生病了吗？
顾清清想到昨天她和他打电话聊了许久，聊着聊着她困了，电话都没挂就睡着了。
睡前，一直能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海浪声。
夜晚凉气重，海边凉气更重，他在海边和她打了那么久的电话，吹了那么久冰冷潮湿的海风，受凉发烧了吗？
顾清清踌躇了片刻，伸手，轻轻地贴在楚衍额头上试温度，有些热。
她雪白纤细的手，似白雪一般凉，比雪更柔软细腻。楚衍阖着眼，脑袋蹭了蹭她手。
顾清清指尖颤了颤，脸颊泛红，收回手：“你好像发烧了。”
楚衍依旧阖眼，懒洋洋趴在课桌上：“睡一觉就好。”
顾清清微微蹙眉，不赞同：“去医务室吧。”放软声音：“好吗？”
楚衍睁开眼，看着她：“同桌，你在担心我？”
顾清清眉眼间晕开温柔的神色：“怎么可能不担心。”
楚衍扬起唇角：“你陪我去，我就去。”
医务室里流淌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校医拿了根公用的体温计，酒精消毒后给楚衍量体温。低烧。校医开了一些退烧药。
顾清清用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接了一些凉水，又接了一些热水，兑成温水，递给楚衍。
退烧药有些苦。
喝了口温水将药片服下，楚衍夸大药的苦涩：“同桌，好苦，我想吃糖。”
顾清清下意识看了校医一眼，校医露出了然的笑容：“青春啊，真好。”说着起身朝外面走去。
医务室里只剩顾清清和楚衍了，窗户敞开着，能听到微风吹拂白色窗帘的声音。
顾清清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拿出一颗花香味的糖，犹豫了片刻，她撕开糖纸，送到楚衍嘴边。
楚衍张嘴，含住桃色的糖，浓郁的桃花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真甜。”他含着糖，带着笑意的声音有些模糊。
顾清清弯了弯唇角：“不要回教室睡觉了，在医务室的床上好好休息吧。”
“虽然躺床上睡比趴桌子上睡舒服，”他含着糖放低声音，“可那就见不到我的同桌了。”
顾清清雪白脸庞泛起红晕，似抹了胭脂：“既然在床上睡舒服，那就在床上睡吧。我...留在这陪你。”
楚衍漆黑的眼眸笑眯起来：“同桌，你真好。”
他容貌不属于可爱类型，这样笑时，很可爱。她很喜欢他这种笑容。
当然，他别的笑容，她也喜欢。
低笑。
微笑。
淡淡地笑。
懒懒地笑。
漫不经心地笑。
......
她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