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车子自沁园驶出，启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他的手旁放着一沓薄薄的文件，只扫过一眼，就被随意的丢在了一旁
要是启宝华看到自己严防死守的秘密就被这么对待，不知道又该怎样想
这么些年过去，其实事实如何，他早也猜对了八成
余下几分细节，他摩挲了下指尖，早已无足轻重
无足轻重……
车子戛然停下，伴随着一声惊呼
司机忍不住抹了把冷汗，回头：“有人撞了过来”
不是撞到了人，而是有人撞了过来
听起来颇像碰瓷，这些年来发生的这种事多了去了，司机也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这次没有防备，沁园的安保措施一向做得不错，他都不知道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启荣微微抬眼
方可晴跌坐在那辆一眼看上去就很昂贵的车子前，车前的灯光宛若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出那娇艳的惊恐的神情
……
陈翘站在饭店门口，冯璐云的男朋友把车停好后，赶忙跑下来，她和程如彬搀着已然喝醉了的她送进车子里
冯璐云今日抽了支上上签，诸事皆宜，大吉大利
一路上，她的嘴都笑得要合不拢了，方才在饭桌上便已熏然，陈翘还算清醒，帮忙把人安顿好后，对方又道了声谢才驱车离开
只剩下程如彬和陈翘
程如彬站在她的身旁，轻声开口：“我送你回家？”
陈翘拒绝了：“我已经叫了车。”
程如彬叹息：“陈翘，一定要把界限划分的那么清楚吗？如果是这样，我开始后悔白天跟你说的那些话了。”
要不然，他们还可以以朋友、同事的身份大大方方的相处
陈翘：“我只是觉得不同路的话，就不用做这种麻烦事。”
一个城南一个城北，来回总要多费些力气
“我分得清楚界限，不会只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刻意地疏远谁。而且，我觉得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程如彬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所有人都在你的界限之外不是吗？陈翘，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口中所说的喜欢是否真实的存在。”
陈翘拧眉：“什么意思？”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任何人的样子。陈翘，我没有见过你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东西，有的时候呢，我甚至觉得你什么人都不在乎，我也相信你对我还是会和从前一样，甚至看到我时都要想一想我叫什么名字，只是对我来说，已经不行了。”
如果真的有一点喜欢在的话，就不会这么坦荡无畏，在剖白了自己的心事后，又还怎么能只强迫自己把她当做同任何一个普通同事一般不在乎，又还怎么能这么的自然相处下去呢？
陈翘并不擅长哄人，于是僵硬地说道：“我们工作交际的机会很少。”
程如彬顿时由伤感变成了哭笑不得
“那，你是喜欢谁呢，是启先生吗？”
好端端的为何又扯到了启荣的身上？
程如彬看着陈翘的手：“在山上，我看到你和他了。”
他好歹也是一个部门的主管，要是认不出站在陈翘身旁的是什么人那么这么些年也就白混了
程如彬到底还是没有走过去
“我没跟璐云讲，只是，那样的人，你真的觉得合适吗？”
他甚至还用了合适这么一个委婉的字眼
京市，他铆足了劲也要留下来的地方，他曾经只能从课本上读过的地方。如今他站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在这座日夜从不停息的钢铁丛林之中，要划分出界限其实很容易：一条河，城东与城西，无法逾越的鸿沟，攀爬不上的高楼
程如彬喜欢在无事的时候站在楼顶，一边喝酒，一边向河对岸望去，他总会想，如果那里也多了他的一席之地该有多好
他跟那么多人打过交道，有钱人，穷人，还有不上不下的已经像埋进了土里的如他这样一般的人，有的人生来命好，一出生就得到了旁人拼尽所有也得不到的东西
有的人呢？
只是站在这里就拼尽了全力
普通人或许本就不该奢望那么多，到头来，别人不会再夸赞他是有多么的上进，而是只会说异想天开也要有那个资本
是的
资本
而一个女人最好的资本是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如启荣那样的人，跟他们是不同的，他们有太多的可选择，他们也可以尝遍新鲜物，这本就是他们的生活，而他们呢，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他怕陈翘也会如他所见到的大多数女人一般深陷其中，得不偿失
一条河
一个鸿沟
河对岸是昼夜不眠的商贸大楼，楼外LED屏上，新晋小花那张娇艳如玫瑰的面容灼灼不可方物
有的时候陈翘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确实是上天的宠儿
嫉妒吗？
或许也曾经有过
然而现在……
陈翘收回了目光，对上程如彬担忧的眼
“虽然我和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提醒。”
……
方可晴提起裙角，小腿上一片擦伤，看着血淋淋的狰狞，但伤口并不严重。医生清洗创口后为她简单做了包扎
这是启家的私人医生
她从酒席上逃出来时，只是想碰一碰运气，却没想到钓上了一条大鱼
启荣不仅帮她摆脱了肥头大耳的油腻男的纠缠，还贴心地把她带回来清理伤口，她身上披着的是对方的外套，干净，整洁，带着淡淡的雪松木香
以方可晴如今的身份，公然出入医院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平日里划破一点皮都要掉眼泪的女人，如今硬是忍着一声不吭
启荣如今带她来的地方便是湘源公馆，距离沁园并没有多远的距离，这里住的多是显贵有钱人，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的地方，方可晴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好运
包扎好后，方可晴才敢正眼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房间里暖气充足，穿着衬衣西裤的男人身形颀长，英俊有型，他的膝上摊放着一本书，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折射出细小的碎光，越发衬得肤色冷白，温文尔雅，单是坐在那里就像一幅极为名贵的油画
镜架上的金色的链条随着动作晃动几分，对方微微抬首，不急不躁的温和，镜片后是一双格外幽深的眼睛，方可晴瞧着那清隽而深邃的轮廓，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今天麻烦您了”方可晴缓缓站起身，对着男人弯了一腰，“启先生，多亏了您，我才……”
她咬了下唇，似乎极为难堪，眼睛已经先红了起来，没一会儿便是要梨花带雨
这是她对着镜子花费了好长时间苦练出来的本领
没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住这个
然而这里面并不包括启荣
他看着这个看到谁都想勾引一番的女人，微微一笑：“方小姐何必客气，即便你不是明泽的朋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方可晴刚要酝酿起来的情绪被挥刀一斩，凝滞在了当场
“是……”她讪讪道，“今天是我好运，没想到能在沁园碰到您。”
启荣没有再回答，助理带来了一身新衣，方可晴的那套已经不能穿了
“如果不嫌弃，可以先穿上这件再回去。”
方可晴从前只知道骆明泽似乎对自己的小叔极为畏惧，还以为是多么恐怖冷血的男人，如今瞧了，竟然觉得比骆明泽还要细心体贴许多，因为他叫来的是一位女性助理
这样周到的做法，就连方可晴她自己本来都没有抱什么期待
她看着那套崭新的衣服，头一次流露出些许的真情：“您…知道我的尺码？”
她目光柔和，竟然头一次流露出小女生般的讶异与欣喜
启荣身旁的助理回答道：“去年您跟我们的子公司有过合作。”
女明星的身高体型基本上都不会再有多大的变化
启荣开口：“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的帮助，明泽的朋友不多，他有个人看着，我也放心。”
言语之间满是对自己侄子的关心与爱护
方可晴的心在激荡与冷却之中反反复复，她很聪明，听到启荣这样讲后，目光猛然变的清明
从始至终，对方对她没有一点意思
帮她不过是出于自己的教养还有骆明泽的缘故。她和他从没有见过面，然而这番交谈之中，对方却对她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现在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真如骆明泽那样对面前的男人生出了些畏惧，这样一个人不会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平日里她做戏是有人捧场，而这个人只是静静的看她怎样演
她攥着启荣的外套：“那……我回去洗干净再还给您？”
“一件衣服而已。”启荣神色淡然，“用不着大费周章。只是方小姐如今太受关注，这种陌生人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好。”
陌生男人
骆明泽的…朋友
话题点到这里，再蠢笨的人也该明白对方的意思
对方的体贴不过是为了叫她带给他的侄子一点情绪价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天下还有这么好的小叔？
助理走过去接手，方可晴依依不舍地把外套还给了她，离开前又想起什么，“今天发生的事情，您能不能别告诉明泽？”
“您也是位生意人”她迅速看了他一眼，“相信也会理解有些酒会我是不得不去参加的，明泽脾气看着好，其实比谁都大…”
启荣微微一笑：“我没有帮别人传闲话的癖好，这点方小姐可以放心。”
女助理把人送出了门后，启荣站起身来
“让保洁明天把这里全都打扫一遍。”
他日常不怎么在这里留宿，但保洁也会每日上门来清理打扫，助理不多问，只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
眼看着他要离开，女助理提起外套，才迟疑了下：“这衣服？”
手工裁剪，价格极为昂贵的外套，她不敢擅自做主
启荣头也没回，语气极为淡漠：“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