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7点大队部院集合。
两台中型依维柯闪着执勤警灯等在院里，身穿反光执法制服的队员集中乘坐后面一辆，田队带着庄卿卿上前面一辆。
车上已经坐满人，顾椒聿金刀阔马坐在第二排，狭窄的空间仿佛安放不下他的大长腿。
只见他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车上只剩顾椒聿旁边的位置和需要拉出来的临时加座。
田队绅士，把庄卿卿往位置上一推，“让咱们的女博士挨顾政委坐。”说着自己掰开旁边的临时座位坐下。
“田队，要不您坐这里，我跟您换！”庄卿卿赶紧起身。
顾椒聿眼眸睁开，沉冷出声，“人都到齐了?出发！”
执法车立即开动，庄卿卿一个没站稳，跌坐下去，顾椒聿伸手拉住她才不至于跌地上。
“谢谢，顾政委。”庄卿卿懊恼，好像每次碰到顾椒聿，她都会出状况。
顾椒聿不语，仿佛要照顾她一个无用的下属而面色不虞。
“小庄，小心，赶紧坐好，可要好好跟你介绍我们顾政委，B大法律系毕业，我想着你们两个高材生应该可以聊工作。”说着田队抓抓头。
庄卿卿更尴尬，顾椒聿则是一个眼刀送给他。
“是啊，我头一回见着活的女博士，听说庄博士帮三中队给市政府写了封申请书，解决了老宋多年的难题，顾政委，您不能厚此薄彼，您啥时候把庄博士调我们队呗，也帮帮我，我们队都是些粗汉子，写个回告都写不清白！”
直属二中队的杜队大嗓门，直二是治超中队，跟直四搭班子夜间执法。
“去你的，你也敢想，我都觉得放咱们四中队浪费人才，你让人家娇滴滴的女博士到你那？拦搅拌车啊？”田队给怼回去。
庄卿卿早知道城管是糙汉队伍，今天算是见识了。
杜队还想讲回去，被顾椒聿制止，“够了！”
后面的话，顾椒聿是对庄卿卿说的，“我早说过，城管不是你们来镀金走人的地方，更不是你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大小姐混时间的地方，如果你是这样的打算，我奉劝你尽早走人！”
顾椒聿的眼神带着警告意味。
庄卿卿嘴唇抿得僵直，眼神坚定，“谢谢顾政委提醒，您所说的以上三种情况，抱歉我都不是，我当城管自有我的理由，现在哪怕我把它吹成一朵花，恐怕您也不会相信，路遥知马力，您大可拭目以待。”
顾椒聿和庄卿卿对视三秒，冷峻收回视线，这时执法车已到达点位，
“全体都有，下车！”
顾椒聿发号指令，声音冷得像冰。
当顾椒聿带领包括庄卿卿在内的直四队员到达三环线值守卡点时，区交通大队人员同时到现场。
“许队，今晚辛苦兄弟了！”顾椒聿上前跟交通大队许队长握手。
“哪里的话，联合行动，相互支持配合！”许队客气回握。
随后顾椒聿联合许队立即主持整队，分派联合执法行动人员分工，每两名城管执法队员加一名交警带领若干协管、协警分布全区渣土车运输线路的源头、路途、末端开展执法行动。
“拐栋幺！拐栋栋呼叫！”分派完卡点执法人员分布，顾椒聿拿起对讲机呼叫区视频监控室。
“拐栋幺收到，请讲！”监控室回台。
“线下联合执法行动人员已就位，请加强线上视频监控检查，第一时间及时调度指挥！”顾椒聿手持收台对讲，冷静部署。
庄卿卿看着身着执法制服，背手跨立军姿笔挺立于执法车旁的顾椒聿，虎目扫视三环出口呼啸而过的重型运输车辆，对讲机里时不时响起电台声。
七年变化太大！庄卿卿将顾椒聿的背影望进眼里，旋即低下眉目，不再看他，目光调转三环线出口，盯着下匝道的重载车。
“拐栋栋，拐栋玖呼叫！”电台里似乎声音急促。
“收到，请讲！”顾椒聿从肩口取下对讲机，手持举到下颚边讲台，夜色中声音冷冽。
“车牌号XXX打头的一队违规弃料车冲岗！请拦截！”
“收到！交给我！”顾椒聿眉毛紧拧，招呼其他卡点值守队员列队准备拦截。
作为今晚执勤的唯二两名女队员，小魏把庄卿卿拉倒后排，“注意安全，你帮不上什么忙的，今晚你观望学习就好。”
“轰！”连着十辆重型弃料运输车被拦下，在交警的警示棒指挥下，带着巨大轰鸣声的庞然大物列队停靠三环线路边，在夜晚显得格外壮观。
顾椒聿协调值守的交警查看车辆证件，同时调度监控室查他们的北斗卫星系统，显示该队车辆确实存在提前出土、违规消纳、视频未开启等行为，指挥城管执法队员增加力量办案。
锁定证据，确定违法行为后，把违法车俩押送停车场，正式做办案笔录。
庄卿卿被这样的执法场面震撼到。
等集中联合执法结束，已经凌晨。
收队回到局里，整座执法大队办公楼除了直属四中队，大队部院内黑黢黢一片。
“你今晚怎么办？这个点公共交通都停了，还是你打车回去？”小魏知道庄卿卿住郊区，上楼时问她。
庄卿卿抱了抱胳膊，“不了。”
九月底的天气已经慢慢变凉，一丝冷风吹来，庄卿卿打了个喷嚏。
吸了吸圆润的鼻子，庄卿卿思索着咬了下唇，“回去都快凌晨1点了，睡不了一会儿就得赶车过来，我呃......我想就在办公室打个盹就好。”
走廊上，夜幕下，庄卿卿樱唇琼鼻，弯眉下一双漆黑澄澈的鹿眼慧洁，一副浓颜系美女模样，两腮边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灵动。
小魏眼中饶是知道庄卿卿是个极漂亮的姑娘，此刻也是看楞神。
“你跟我来！”小魏拉着庄卿卿回办公室，拿下墙头挂着的一串钥匙。
庄卿卿被小魏拉去大队部顶楼的走廊尽头的一间，用钥匙打开门。
是个空置的休息间。
摆设简陋，仅一张桌子，一个储物柜，一张高低钢架床。
“别睡办公室，小心着凉。”小魏把钥匙塞庄卿卿手中，“柜子里有被子，自己铺！”
原来执法大队有专门的休息间啊。
确实像小魏说的，这间休息间没有人住，桌子上有薄薄的一层灰，床都没铺。
庄卿卿从简陋的柜子里抱出一摞床铺，随便铺下。
刚脱下鞋，开关在门口，庄卿卿又起来蹦蹦跳跳关灯，
最后才合衣躺进去。
刚闭上眼，门口有人开门的声音，灯亮起，
一个男人背着床站着开始换下制服。
是顾椒聿！
庄卿卿紧张地抓紧被子，悄悄拉上来，蒙住头。
悄悄伸出一只手，把床下的鞋子拎进被子。
从进单位起，顾椒聿跟她就不对付，他巴不得赶她走，她可不想这个时候，这个情况下再去碰他的钉子。
希望顾椒聿只是在休息间换衣服，换完就走。
然而事与愿违，顾椒聿脱下上身制服后，甚至脱去了长裤，走向床边。
休息间灯光昏暗，顾椒聿掀开被子。
“啊！”庄卿卿抱着鞋子大叫出声。
再看一眼，顾......顾椒聿穿着短裤........光着大长腿。
庄卿卿手里的鞋子掉了。
虽然以前不是没看过，
可今时不同往日。
那只存在于过去式。
现在他是政委，施顶头上司，一个处心积虑想赶她走的顶头上司。
顾椒聿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仿佛脸上结了一层冰冻，咬牙切齿。
“庄卿卿！你怎么会在床上？”
顾椒聿眸子一眯，豪不客气地把庄卿卿拽起来，
“出去！”
把庄卿卿推了出去。
“砰！”地关上门。
“我鞋！”庄卿卿拍门。
庄卿卿气急，就算是上司，也不至于这么侮辱人吧！
“顾椒聿，你以为你现在当个政委了不起啊，你还是跟从前一样，臭脸！臭脾气！”
父亲刚去世那会儿，庄卿卿哪怕被各个债主堵着要债，没有哭。
无家可归，无人可依，独自读书，打工，日子再清苦，也没哭。
被裴一戈编排得一无是处，踩到脚底，仍没哭。
她以为她泪腺功能丧失了，没想到还在。
庄卿卿抹掉泪，光脚朝办公室走。
门再次打开，换下制服的顾椒聿，一身深色便装，眉眼如画，气质清冷，秋夜寒星中衬得浑身透出不可侵犯的矜贵。
顾椒聿大长腿三步并两步，拦住庄卿卿的去路，把鞋子丢她跟前。
庄卿卿默不作声，低头穿鞋。
“我问你，为何躲我床上？”顾椒聿俯视庄卿卿。
庄卿卿对上顾椒聿的视线，
冰冷的眼神仿若看一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下属，仅此而已。
庄卿卿叛逆心激起，“反正不是性骚扰政委大人——你！”
看顾椒聿面色不善，庄卿卿不想惹误解。
“天晚了我回不去，小魏带我来的，她说休息间没人用。”
庄卿卿丢个白眼准备继续回办公室，明天还得上班，这样一闹，睡意全无。
走廊不宽，高大的顾椒聿占据一半，庄卿卿欲侧身通过，突然被顾椒聿抓住胳膊。
“庄卿卿，别跟我玩从前的那一套，我警告你，大博士，你吃得了苦吗？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待不下去滚蛋。”
顾椒聿眸色深沉，带着审视，脸上写着厌恶。
庄卿卿扬起一抹讥诮，
“既然顾政委话说开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是凭本事考进来的，自然也凭本事留下，覆水难收，这个道理咱们共勉，至于你，收起你的小心眼，请你拿出政委的专业性，公平对待每个新人！”
说完，庄卿卿用力抽回手，推开顾椒聿，头也不回坐回办公室。
“砰”地关门。
顾椒聿怔了怔，长身而立，仿佛秋夜里的星光，慢慢转黯，转身下楼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