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远
没有仙骨是东陵卫给她的设置，真是个不捉摸的疯子，既然给予了她这样的身份，为何不能给予她多一些自保的力量？
但是怨天尤人没有用，凛月望着茫茫无垠的大海，陷入了沉思，忽而海面之上，又出现一艘船，这艘船与载她来的那艘别无二致，只是船头处挂着的名字不同：归凡船。
好直接的名字，这就是接他们回家的船吧？
“走吧走吧。”
还有不少与凛月一样，没有成功拜入仙门的其他人，推推搡搡地上船，和来时的氛围完全不同，大家都不愿意说多一句话，垂头丧气，气压很低。
“妹妹，你竟然也没有成功么？”
凛月本来在思索中，忽而听到有人拍了她一下，她认不得这个人，眼睛像个狐狸的，笑起来透着不怀好意，果然，这个人说，
“怎么，祁公子没有帮你一下么？”
这种看似关心实则阴阳怪气的话，凛月听得多多了，她没空搭理此人，置若罔闻，从那人身边走了过去，谁知，那人竟然来硬的，用力推了一下她臂膀，她身体往外一倒，眼看着就要跌进大海之中。
手上传来一道力度，凛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被拉起来时，看到了檀煋。
檀煋，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原以为不会再有交集，可他竟然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尽管他的眼里都是生疏的色彩，凛月漂浮的心好似找到了着陆点。
“上船。”
檀煋竟然没有奇怪她会来此，语气淡淡的，表情也很冷漠，他换了一套做工更细致的衣服，仍然是白色为底，但是衣服上绣着淡银色的花纹，这花凛月还辨了一下，不是寻常的那些花，而是山茶花。
很难说这张脸是穿玄色好看，还是白色好看，他穿什么都是牡丹难掩真国色，无论什么打扮都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一举一动极尽美丽毫不粗俗，是凛月这九百年间，见过的最美的男子。
檀煋的美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原本船上的低气压一扫而空，落选的姑娘们纷纷关注起檀煋来。
“小仙男，你是哪个门派的？是否可有道侣了？”
姑娘们低低声笑了起来，却不想，檀煋竟然蹙起了眉头，带着愠怒正色道：
“诸位姑娘慎言。在下檀煋，是渡蘅宗韧菩真人座下大弟子，此生并无结寻道侣的打算。”
“啊？”
姑娘们扼腕叹息，
“你这么帅，就一心求道，孤家寡人一辈子了？多可惜啊。如果我有仙男哥哥这张脸，我一定会忍不住多撩几个美女姐姐的……”
“姑娘慎言，虽然在下不懂得情爱之事，但我知道，忠诚、真心，才能换得有情人。”
“你，你这人……调戏你两句怎么了，还较真起来了！无趣。”
檀煋垂下眸子，轻轻挥袖，跳板收起，归凡船正式开始了回程。
凛月还是站在原先来的时候，在寻仙船的类似那个位置，远离人群，眺望大海。
檀煋倒是光明磊落，不似乔鹤那般，故意隐身暗中观察，他就盘腿坐在甲板上，眼睛骨碌碌转着，静静观察着船上的动静，有他在，甲板上的人也不敢造次了。
真是很神奇，明明都是差不多的一张脸，甚至这一张更加精致些，檀煋身上没有一丝一毫邪狞之气，超脱出尘得犹如当空皓月，而涂涯玉却截然相反，他有一股刻在骨子里的，压制别人的狠戾。
“可否与你说些话？”
凛月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檀煋的身边，她总是很喜欢靠他太近，师傅说过他要与女子保持距离，檀煋下意识地又挪出去几步远。
“姑娘请说。”
疏远的距离，疏远的语气，还是这张曾经对着凛月爱生爱死的脸，她反倒被提起了兴趣，笑盈盈地坐在他身边，“傻乎乎”地问，
“你为何修仙呢？”
“这不是姑娘该问的。”
“……”
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凛月按住不耐，面上依然挂着笑，只是笑意僵硬了几分：
“好吧，我和你不一样，我修仙的理由，没什么不可说的，无非就是为了自保罢了。”
檀煋却顿了一会儿，说：
“这定不是姑娘的真心话。”
“……”
凛月保持微笑：
“那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檀煋转过头，正脸对她：
“姑娘，你的身上戾气太重。多去想想开心的事，多去感受生活中的美好，放宽视野，减少戾气，平心静气，方能寻得你想要的东西。”
凛月干脆不笑了。
“你听说过‘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么？你什么也不懂，却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一个剑修，剑上沾染的血腥定不会少，论戾气，恐怕你身上的戾气不比我少，为何在这里装大佛呢？”
“你看，姑娘，这就是我说的，戾气。我不过劝了你两句，你就反唇相讥。我是出于好心，你却反过来出言刺我。不过你放心，我并不会生气。”
“那，我可真是感激你了。”
凛月自己往外挪了几步，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经过这寥寥几句，凛月再次清醒，眼前这个，清正刚直的小仙男，和涂涯玉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他就像一块冰山一样。
“上，上仙！”
前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惊叫之声，船忽然颠簸起来，原本温顺的海浪，变得犹如一头猛兽，浪高风大，乌云蔽日。
“啊——有妖怪！”
檀煋直接瞬移了过去，人头鱼尾的妖怪直接拦住了行船，别以为是传说中美貌的美人鱼了，此妖的脸青面獠牙，像是地狱罗刹，身体是草绿色的，像被水草染过似的，鱼尾有白色的斑点……总之，这丑东西，很难评。
这渡仙海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檀煋、乔鹤被派下来接送这些凡人，目的便是在此。
檀煋漂浮在半空之中，脚底下的法阵发着金色光芒，背后剑匣里飞出数道白光剑影，但那妖怪轻轻一吼，便碎掉了檀煋的剑。
“啊？他……他竟然这么弱啊？”
“完了完了，怎么来的时候没有遇到，我们回去的时候就遇到啊，我可不想被吃掉！”
“哎，趁着他在前面帮咱们顶着，我们趁机溜吧！”
甲板上的人们乱作一团，求生心切的好多人，下饺子似地跳进了海里。
“不要下海！”
檀煋大叫，但已经来不及，已有不少人进到了海里，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浮起来，想要跳海的人们，神色大变地刹住脚。
“他们……怎么没有上来……”
“海里有东西！快看！”
却见海水之下，游动着什么，它们撕咬着跳进去的人，直接吞咽了下去，连骨头都没有吐出来，不一会儿，船周边的海水，变成了血红色。
“死人了……”
大家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此刻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檀煋打得很吃力，他比之前弱了不少……他受伤了。如果不是因为受伤，他也不会被派来做接送求仙者的活儿，但如果不是他来，现在整艘船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个妖怪……来历不简单。
檀煋尝试着用打妖的各种打法，发现对它都无效，他捻诀，利用光眼，看清楚了这个妖怪的内丹……他竟然，只有半颗妖丹！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在心头，对面的，可能并不是妖，而是妖鬼，这是一种更难缠的东西，因为它稀少，修仙界对它的了解不多，甚至没有专门的攻击方法，打妖或者打鬼的方法都对它不是很有效。
尽管他是个修仙者，但说到底，他也是个人，而妖鬼，是天生就拥有强大力量的生物，他只能驱使更强大的法宝、运用自身修为去抵挡……可恶，如果能用那把剑就好了……可是，他现在有伤在身，根本驱使不了那把剑！
妖怪意识到了檀煋的力有不逮，它对天大笑，狠狠地往海面一打，整艘船翻了过去。
“救命啊——”
声嘶力竭的求救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掉进了海里，海里的那些不明生物犹如饿狼扑食，不一会儿就把这些人撕成了凌乱的肢体，张大了嘴巴吞咽进去。
唯有一人，它们靠近不得。她的身体散发着古怪的味道，使得它们一闻到，就回想起可怕的回忆，吓得登时四散而去。
这一切的发生都太突然，所有人都死了，只除了凛月。
她艰难地游出了海面，攀在一块船板之上。
檀煋还在与妖鬼颤抖，但他那套白衣破了细细麻麻的洞，渗出鲜血来，原本规整的墨发，也变得凌乱不堪。
妖鬼的眼珠子，缓缓移动，它瞥见了血和肉混在一起的海水里，有一抹倩影，死死地抓着救命稻草。
怎么可能？明明是个凡人，海底里的那些东西，竟然不吃她？！
“小心！”
檀煋飞奔过去，但已晚了，妖怪的叉子勾住了凛月的衣裳。
“你……”
它看到她时，一把刀扎进了她的胸膛，血流了出来，她却笑得格外诡异，让它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