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打
是男主吧？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她看到了对方眼中同样毫不掩饰的意外，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愧疚和厌烦也被她捕捉到了。
“沈师妹。”陆修意强忍着恶心，微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他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不太舒服的样子。是生病还是受伤了？不知想到什么，沈音的表情有些怪异。
陆修意却像是没看到她那奇怪的脸色似的，径直走到山泉边，挑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沈音看了他一眼。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怕她再一次想不开，影响到他的声誉，所以要来给她灌点心灵鸡汤续命？
“陆师兄，有事吗？”
“我对师妹十分愧疚。” 他温声细语地说道，沈音却觉得他有点虚伪。
“陆师兄不必在意。”
她拿了个果子，用袖子擦了擦，然后递给他。
陆修意的目光在她的袖子和手上停留了一会，从中沈音感受到了满满的嫌弃。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小心地伸手接过。“多谢沈师妹。”客气又疏离，生怕她多想似的。
“陆师兄，你受伤了吗？” 沈音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按时间来说，她死亡的情节应该已经过去。
“嗯，前一阵子被妖物所伤，”他怕沈音又要以此纠缠，不停地嘘寒问暖，连忙补充道，“并不严重。”
“是什么妖物？”沈音追问，“红色的吗？”
原书中，那一次任务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在热闹繁盛的都城，他们一行人投宿在一家富丽堂皇的客栈。
结果那一晚发生了意外，在解决完目标后，众人放松了不少。谁也没料到，客栈中有另一只妖物混了进来。它一身红衣，带着一张惨白的面具，在暗中幽幽地窥伺他们多时。
明明四周没有任何异常，他们却怎么也走不出去。一个个客人无声地倒在血泊里，死前脸上的表情惊恐又难以置信。
最后，原主为陆修意挡下必死的一击。
“只是一只普通的树妖，不过活的年岁久了些，处理起来有些麻烦。”陆修意的话让沈音回过神来，他没有多想，以为这位沈师妹只是单纯没话找话。
正好这时路过一个记名弟子。他好奇地往这边瞥了几眼，等看清是沈音他们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
第二天，新的流言出现。
“我还当她真的认清现实，迷途知返，原来都是伪装出来的。”
“就是，我看她近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降低师兄的戒心，然后趁机把师兄诱骗到山中意图不轨。”
“陆师兄修为高深，她这么做完全是白费力气。”
“这你就不知道了，她给陆师兄一个下了药的果子，陆师兄真的相信她变了，就吃了下去……”
这些流言一变再变，流传出好几个版本，当沈音听到时，惊讶到不知说什么才好。
陆修意和柳玉书和好后再度情感破裂，原来这是她策划的。更离谱的是，竟有谣言绘声绘色地描述陆修意被她玷污的事。沈音百口莫辩。
那些记名弟子看她的眼神越发一言难尽，甚至有不少外门弟子在她收垃圾时特意围观。
谣言过于猛烈的后果就是沈音被刑堂带走。
调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陆修意昏倒这事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然而让她毫发无伤地走出刑堂，实在是有伤长老们的面子。于是明察秋毫的长老们以有辱门风的罪名将沈音一顿毒打。
对于千叶宗的众多弟子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那些谣言也并没有散去，山中岁月无聊，它们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
*
阴暗潮湿的牢狱里弥漫着腐烂的恶臭味。沈音被打的皮开肉绽，虽不伤及性命，可那伤势看着确实骇人，可见下手之人丝毫没有留情。
她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意识恍惚。
斑驳的墙皮开始大片大片脱落，眼前的场景改变了，变成了一座客栈。
有几个人从客栈里走出去了，他们说说笑笑，看着很是开心。沈音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莫名难过。
别走。她想这样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时间心里非常着急。
很快，那些人消失不见了，他们走到了客栈外热闹的人间，却独独把她留下。偌大的地方，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在她的旁边，还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红衣人。
那扇门将客栈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忽然，那红衣人动了一下。沈音立刻惊恐无比。
身下的地面触感变了，变得软烂恶心。四处的墙也开始扭曲变形，它们脱去伪装，变成了一堆堆长着触手的血肉。
更要命的是，那个红衣人像虫子一样蠕动着朝她爬了过来。
啊啊啊！她在心中疯狂尖叫。
恶臭的黏液到处流淌，将她一点一点地侵蚀，沈音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陷，却无能为力。
她清晰地感到自己正在死去，可又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吊着她的命，不让她跨过最后那条界线。
在不停的下陷中，周围的血肉越来越软，它们本身似乎也在溶解。在一切复归于黑暗前，沈音又一次看见了那冲天的血光和扭曲的人形，随后，她便陷入了一片黑暗浓稠又深不见底的液体中。
*
在强烈的窒息感中，沈音一下子惊醒。
自从离开刑堂后，她又做了好几次那样难以形容的梦。每次醒来，心脏处都似有火在灼烧一般，泛着令人恶心的疼，一次比一次严重。
看来这个开局不是困难模式，而是地狱模式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再不做点什么，十有八九会发生更糟糕的事。
沉思了一会，她才缓缓有了点头绪。这具身体十有八九是有什么问题的，不过眼下还是得先把它养好，再去探究其它。。
*
“你说你一个记名弟子瞎搞什么，陆师兄那样的人物，能轮得到你去肖想吗？”
食堂的周师兄用一种鄙夷又嫌弃的样子教训她，然后毫不吝啬地给她加了一大勺红烧肉。
“我记住了，谢谢周师兄。”
周师兄是一位修为不错的内门弟子，他早已辟谷，却因热爱人间烟火气，在修行之余主动提出要为大家做饭。众人感动不已，眼含热泪地吃下师兄的劳动成果。
周师兄原本只是一时兴起，见大家如此捧场，立即表示要为同门发光发热。从此，师兄修行结束便扎根食堂，把原来的厨子挤到一边，无视对方狂翻的白眼。
这下众人真要双眼泪长流了，只要见到今日是周师兄做饭，他们便会撒腿狂奔逃离食堂。
此刻，看着碗里那一堆红烧肉，沈音也快要流泪了。这饭菜一定是被魔鬼祝福了！
她硬着头皮假装高兴地吃完，周师兄目露欣慰，表示下次还可以给沈音继续加餐。
“好、好的。”沈音颤抖了下。
并不是所有人都满心恶意，像周师兄这样给予她温暖的人，虽然不多，也还是有那么一些，让沈音的心不至于彻底冷去。
*
沈音无视众人伤害性极大的目光，到赵远桥那里去申请变更任务。
屋内，一位蓝衣青年像没有骨头一样，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里，一位面貌姣好的记名女弟子正在十分殷勤地为他捏着肩膀。
这张脸她在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里见过，每次都是不愉快的记忆。
“沈师妹来啦！”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沈音小心翼翼地询问，可否看在她伤势如此严重的份上，给她换个任务。
赵远桥仍是笑着，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捏了捏身边女子柔滑的手。那女子娇笑了下，将脸靠近赵师兄，两人开始亲昵地说笑。
被无视的沈音只好沉默。
过了一阵，在调笑够了之后，像是终于想起有这么个人，赵师兄慢慢开口：“沈师妹，本来这话我不该说的，免得外人以为我们千叶宗无情。可作为师兄，我还是得规劝你几句。”
“虽然你只是一个记名弟子，可你的所作所为，对我们千叶宗名誉损害极大。”
“再者你修行十年，修为毫无寸进，想来并不适合修行。不如下山另觅他途，或许能寻得一番机缘。”
这是要把她赶走的意思？还是要让她卑躬屈膝地去求他？
“师兄，我最近确实有回老家种地的想法，这样就能一直常伴母亲左右了。”沈音诚恳地笑了笑，语气十分坚定。
赵远桥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后又开始了习惯性的假笑，“师妹，之前师兄的话不过玩笑而已，你不必当真。”
“有志者事竟成。你已经坚持了十年，万万不可在此时放弃。”
接下来，赵师兄不停地用发人深省的话语来激励沈音，春风化雨般滋润她贫瘠的心灵，令人感动至极。
当然，该捡垃圾还是得捡垃圾！毕竟赵师兄实在想不出，除了这事外，这位废物师妹到底还能干些什么。
经过这一次的试探，沈音明白了赵远桥并不愿意让她脱离宗门，至于原因么，以后总会知道的。
*
走正常流程行不通，那就干脆摸鱼吧！反正她已经知道了某人的底线。
众人发现，沈音最近吃得多干得少，而且经常表现出一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不再骨瘦如柴后，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相比起以前，倒是显得人模狗样。
赵师兄黑着脸敲打了几次，沈音立刻呆呆地认错，之后却还是没什么行动，令人无奈。
对于她身上发生的变化，所幸并没有人往夺舍、借尸还魂之类的方向去想。
众人更愿意相信，她投河时不小心磕到了脑袋，后来又被长老们一顿教训，双重刺激下，已经不正常了。
*
又一次从食堂出来后，沈音远远地看到了陆修意，对方不巧正朝她这边走来。
难道他想去感受下周师兄的厨艺来挑战自我？沈音肃然起敬。
不过，还是得远离这个瘟神，免得又莫名其妙被毒打一顿。于是她加快脚步往赵远桥那儿走去。
赵师兄当然是不待见她的，原本他正在红袖添香，十分快乐。
沈音直接说明来意，她要下山一趟。
“什么，下山？你要干什么？”
“我想写一封家书，托人送回家。赵师兄你英俊潇洒，又体贴善良，一定能体谅我一片思乡之情。”
沈音在原主的记忆里见到过一位身穿红衣的妇人。在阴沉的夜色里，她眉目温柔，总是将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女孩抱在怀里，充满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十指尖尖，指甲上还涂着红色的花汁，颜色十分浓丽。
凭感觉沈音判断出那是原主和她母亲。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后来小女孩被一位老人带走，临别时她依依不舍地回头，只见到母亲站在家门口悲伤地看着她。见她回头，母亲强扯出一抹笑意。
不知为何，在压抑的黄昏中，那悲伤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妖艳。
沈音还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原主时不时地都会下山请人写一封家书，然后托人带回家乡。
她心中略有忐忑。
赵师兄扯出他招牌式的假笑，“师妹真是孝心可嘉。”然后挥挥手，极不耐烦地赶走了她。
这就同意了？
于是沈音开启了欢乐的下山之旅。
看到沈音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赵远桥收起脸上的笑，目露沉思。
家书？
又发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