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久光圣（05）
15
我和天久光圣通过检票通道抵达演唱会场时发觉身边站了个有点熟悉的人。
比我矮上接近一个头的女生顶着她看似无害的梨花烫软妹发型，单手叉腰没什么站相地立着，有点像领导视察。
“……你回来了？”
我问。
“没有，”她说，“我只是请假来东京办点事——你身边的是谁？男朋友？”
“天久光圣。”我回答道。
“唉……天久光圣啊……”川原音羽露出她招牌般带着审视的坏心眼表情。
我给她看得发毛，忍不住横跨了一步挡在男朋友面前。
“你干嘛？”
“没什么，”她耸耸肩，“其实本来是想说甲子园见面的话可以打个招呼，不过我已经毕业了。”
我觉得她还想说市大三打不过稻实，不过比赛的事没有绝对，川原音羽谨慎到乏味的个性也不会让她留下如此明显的话柄。
我们肩并肩抬头看着舞台上的人，于是这场期待已久的演唱会变得枯燥乏味了起来。川原音羽应该是喷了香水，少女身上浅淡的花香在密闭的空间中愈发明显，我看见她做了美甲的手落在胳膊上，银色的浮雕无比刺目。
“你不弹贝斯了？”我忍不住问。
她看了我一眼，“你不唱歌了？”
我觉得我们都在问废话。川原音羽回老家之后基本不怎么碰贝斯，毕竟她对音乐向来是心血来潮般的玩闹态度。而我从国三留级那年起也没有拿起过心爱的吉他了：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或好或坏，但音乐绝不是唯一。
我不知道川原音羽会不会不甘心，反正我会。我把自己最有激情的日子献给了我的吉他和话筒，得到的却是“庸人”的评价。
演唱会结束后我和川原音羽依旧站在原地，天久光圣少见地没有聒噪，他影子一样陪在我身边。
“我现在在札幌医科大学。”川原音羽盯着空荡荡的舞台说，“以后应该会成为外科医生。”
“啊，”我张了张嘴，“挺好的。”
“你呢？”
“还没想好去哪里，大概就是很普通地考个大学然后很普通地毕业之类的吧。”
川原音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
“你的勇气呢？”她问，“你曾经为了音乐赌上一切的觉悟去哪了？”
16
我和川原音羽吵了一架。
其实国中时我们就经常吵架，她觉得我在舞台上太情绪化，容易暴走，我觉得她的贝斯太过标准，刻板又无趣。
我本以为她不会关心我到底有没有继续唱歌。
毕竟我和她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吵完架走出会场时她从随身的背包里摸出一张广告纸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是某娱乐公司招募练习生的广告。
“你不是不弹贝斯了吗？”我问。
“是啊，如果知道你不唱歌了，我肯定不会多此一举把这张纸揣在身上。”
她一面说着一面摆手，转身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你最好去试试，”前任贝斯手的声音顺着夜风飘得有点远，“万一火了，我也好和其他人吹牛说，那个四枫院杏里是我原来的乐队主唱。”
我忍不住高声叫骂，“是杏奈啊，混蛋音无！”
川原音羽应该是听见了，但是她头也没回。
我突然想起这个人说过她会打棒球，于是下意识扭头问天久光圣：“你觉得她打棒球的话，守备位置是什么？”
天久光圣闻言想了一下。
“捕手吧，”他说，“杏奈打棒球的话肯定就是投手了。”
猜得还挺准的。
虽然我并不会打棒球，但川原音羽确实是捕手。没有投手喜欢的那种。
17
短暂的休息后天久光圣又回去棒球部和高见晃人一起练球了。
距离七月的比赛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就算他努力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真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能感觉到天久光圣有些烦躁。
是压力还是别的什么？
川原音羽那个人是真的喜欢给人找麻烦。若不是她给我的那张广告纸，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继续唱歌了，可她把这个机会抛到我面前，用她那惯常嘲讽般的态度将我的不甘心全都翻出来暴露在日光下。
于是我意识到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放下过。
我抽空去参加了娱乐公司的海选并通过了初试，不过复试和终试还有一段时间，我也没有绝对的自信说一定能被选上，于是干脆装作无事发生。
午休时我趴在课桌上听同班同学们闲聊。
因为时间紧迫，天久光圣终于放弃了他“不需要认真训练就能投好球”的奇怪人设，甚至主动提出要利用一切休息时间自主练习。终于空下来的我也得以喘息，来考虑自己以后的人生规划。
倘若能够通过终试——那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但我终究没有多少自信；倘若在复试中被淘汰，我应该还是会按照原计划普普通通地升学。
我叹了口气。
少了天久光圣，我的高中生活仿佛被人挖空了一块，就算我嘴上说着无所谓不在乎，大脑和身体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有点烦。
这么想着，我伸手在头顶揉了一下。
“这么抓头发的话发型会乱哦，”身后传来少年一贯跳脱的声音，“怎么了，杏奈看起来心情很差？”
我下意识回头，天久光圣站在我身后弯着腰看我。他额头上还挂着一层薄汗，应该是刚从棒球场回来。
“没什么，”我顿了顿，“就是突然感觉……有点想你。”
明明上周末才见过面。
思念这种心情真是奇怪，只要他不在身边我就会忍不住去想他的事情，可当对方真正站在自己身边时，我又会觉得他好像有点烦人。
天久光圣一愣，他伸出手往我额头上探了探。
“奇怪，没有发烧啊？”
我：“……”
他果然很烦人。我想。
“那就是杏奈终于发现我帅气的一面了！”擅长脑补的某人借坡下驴，张开双臂做大鹏展翅状，“怎么样，好几天没有见到我，是不是感觉过了好几年？现在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吧，刚好教练说今天禁止投球，要不我去你家睡——唔哦好拳法！”
我收回握成拳的右手，揉了揉发痛的手腕。
“离我远点，你身上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