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乡正宗(01)
01
高三开学那天,我抱着棒球部的签到册站在球场门口,见一个新生就拉着问一句“今年有没有一个很厉害的投手考进来”,他们都说不知道,我没辙,只能继续拉着人问。
拉住元城莲司的时候,他看了看我,居然十分冷静地问具体是怎么厉害。
我说我要找的人是个球速很快的天才投手,今年刚上一年级,北海道本地人。
元城莲司愣了几秒钟,旋即转过身指了指他身边的人。
“你在找正宗?”
我一脸懵逼地歪了下头。
“谁?正宗?比晓还厉害吗?”
于是本乡正宗同学达成了高一入部就和三年级经理结仇的成就,因为那个经理是我。
02
我要找的人名叫降谷晓,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家和降谷家曾经住对门,我比降谷晓只大一岁,小学是在同一所学校上的,关系还算亲近。后来我父亲工作变动,全家都跟着他一起搬去了东京,我便离开了北海道。
降谷晓是天才投手,他有着相当可怕的球速,小学时就被身边的人寄予厚望。但是他好像并不太擅长和人交往,在我印象里,除了我,降谷晓好像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朋友”的对象。
因此在转学到东京后我非常担心他。
最初几个月我们会频繁地发邮件,降谷晓和我抱怨说他身边的捕手都没有办法好好配合自己。
——要是音羽还在就好了,我想让音羽接我的球。
我安慰他说没有关系,只是大家都不怎么熟悉,虽然我能打软式棒球,但硬式棒球才是主流,哪怕我替他蹲捕,最多也不过只能到高中,况且他所想报考的学校棒球部也不收女生。
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降谷晓便不怎么爱和我说棒球方面的事情了。
再后来我和学校里的朋友们组建了个乐队,我是贝斯手,开始玩乐队以后我的时间愈发少了,整个初二到初三都没怎么和降谷晓联系,以至于初三第三学期末,我最后一次收到他的邮件时,对他的邮件内容大吃一惊。
——对不起,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回应音羽的期待。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沉迷于享受初中生活而忽略了远在老家的青梅竹马。我在网络上搜索降谷晓的名字,却一无所获,于是我不得不和小学同学们打电话确认情况,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得知降谷晓的初中生活过得远没有我精彩:我和他同校、同社团的朋友说降谷晓在棒球部里几乎被边缘化了,没有人能够接住他的投球,所以就算是上场比赛也轮不到他。
我给降谷晓打了电话,但是他没有接。
或许在他眼中我是个只会说漂亮话的背叛者吧。
被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抱着这样的心情,我不顾家里人反对,考回了北海道的高中。
03
说到北海道的棒球强校,那必然是巨摩大。我并不怀疑降谷晓会考来巨摩大——或许他怨恨我,但他不会也不可能怨恨棒球。
因为被降谷晓讨厌,我放弃和他联络,直接回了北海道并递交了棒球部的入部申请。
我是个胆小鬼。
或许在那通无人接听的电话之后,我重新打几次,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可我没有,我害怕降谷晓说“你是个背叛者”,所以我擅自决定回到老家并且在巨摩大守株待兔。
就算他再讨厌我,他总不能不打棒球。
所以高三开学时我才会站在球场门口拉着人一个个问今年有没有很厉害的投手考进来。
我觉得哪怕降谷晓不想理我,可我们在同一个社团,有着许许多多的相处机会,总有一天我能对他道歉并和他和好。
虽然女生的各方面生理限制让我没有办法接硬式棒球,但如果降谷晓愿意,我可以尝试一下。
只要他能够原谅我这个不合格的友人。
然而我在棒球场等到教练喊集合也没有等到一个名叫“降谷晓”的人出现,我不死心地旁听了教练的点名,这才接受了降谷晓并没有考来巨摩大的事实。
那我为什么要来做棒球部经理?
这么想着,我垂头丧气地和教练说想退部,教练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说话的时候本乡正宗刚好从我们背后路过。
我听见了少年嗤笑般的嘲讽。
“从城里回来的胆小鬼。”
04
我的脾气不算好,准确来说还挺差的。
不然我也不会做出和乐队主唱大吵一架并当场报考巨摩大的决定。不过吵架的内容和降谷晓无关,只是主唱犯傻罢了。
如果说棒球部的男生们当得起一句“棒球笨蛋”的话,那么我们乐队的主唱就当得起一句“音乐笨蛋”。我从未怀疑过她对音乐的热爱,但我对她为了音乐赌上整个人生的做法也无法苟同。
因此在本乡正宗嘲讽我胆小鬼后,凭着一腔怒气,我撤销了退部申请,并发誓让他向我道歉。
然而我的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
本乡正宗不太爱说话,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书,偶尔说两句话基本也是在怼人。我趁休息时间给本乡正宗递毛巾,他只是板着那张死人脸看着我忙前忙后,再后来我和一年级的经理站在场边闲聊,内容是我的初中生活。
“川原学姐为什么要从东京回北海道呢?”学妹问我,“东京明明比我们这里繁华很多。”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我抱着记录本回答道,“但是北海道的雪是东京看不到的哦?”
学妹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了个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意义的单音。
“可是东京的棒球豪门更多吧,”她说,“喜欢棒球的话……留在东京会更好。”
我知道她说得对,可是我并不喜欢棒球,回北海道也不是为了棒球。或许对有些人来说,在棒球豪门做经理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但我并不觉得很有所谓。
“也不是喜欢棒球啦,”我吐了口气,初春的北海道还有些冷,我看见自己的指尖被冻得发红,“我初中是玩乐队的哦?”
“唉?居然是乐队?”
“看不出来吗?”
“也不算吧,川原学姐好像一直都很时髦呢。”
“是吧,”我笑着说,“我们乐队当时还挺出名的呢。”
学妹问我所在乐队的名字,我和她说了,她拿出手机在SNS上搜索了账号,发觉停止活动的时间也和我初中毕业的时间吻合。
“既然在东京有乐队,为什么还要回来北海道呢?”
我觉得为了某个人千里迢迢跑回北海道有点蠢,更蠢的是他还没来巨摩大。好在除了这个,我还有其他理由可以告诉她。
“因为和主唱吵架了,”我说,“我觉得自己和她……应该不会成为同一类人。”
四枫院杏奈是个音乐笨蛋,我又不是。
我们站着的位置离一年级所在的场地很近,本乡正宗正在进行体能训练,他大概是听见了我和学妹的对话。少年口中再次逸出嘲讽般的冷笑。
“……呵,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