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凑春市（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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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周结束后，学校开始正常上课。
辩论赛也没什么好讲的——稻实去年的二三辩都是三年级，今年换上了一年级，攻击和防守能力都和完成度相对较高的青道辩论队不是一个档次，所以我们赢下了这场比赛。
毕竟是就着一个莫名其妙的辩题进行一场莫名其妙的辩论，无论输赢，我们都能找到自我安慰的方式。
我提着书包走进教室的时候东条秀明站在小凑春市桌边，见我走进来，同班同学们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
大概是托黄金周之前的参观的福，我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和东条秀明也熟了起来。
我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但其实也没有。
对东条秀明那种朦朦胧胧的、基于孤立无援时被人伸手拉住的那点好感似乎随着时间渐渐变淡了。越是和东条秀明熟识，我就越是觉得其实他和我所期待着的“东条秀明”相去甚远。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拿东条秀明和谁比较，但我知道，东条秀明大概是没法子比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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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下了场雨。
我坐在社团活动室里听着一年级新生们水平不怎么样的攻防战，用手顺着雨滴下落的轨迹在玻璃上抹着。
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会觉得东条秀明“不过如此”，那必然是因为我把他与什么人拿来比较了。可我依旧没有察觉到那个人是谁，毕竟我身边的男生说少算少，说多也多。
我又想起小凑春市。
他大概是喜欢我的，毕竟我写了那么多封道歉信，他每一封都有好好地拆开查看，寻常同学早就该觉得我烦让我不要这么做了。可小凑春市像是把看我的道歉信当成了高中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有时还会笑着问我“你说的那个学妹是你们辩论社的吗”。
然而我实在是没有那个自信问他，喂，小凑君，你对我到底是什么看法。
若是放了以前，或许我会和开学后不久那次一样大大咧咧地认为他对我有意思并且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可越是了解小凑春市，我就越是能够发现他到底有多好，进而越是觉得自己和他并不在一个世界。
说不定只是我想多了呢？
我开始恐惧。
倘若小凑春市喜欢我……倘若小凑春市不喜欢我——无论哪一种，我最后大概都会毫不犹豫地从他身边逃开。
西园寺理惠是个没有毅力的胆小鬼，遇到自己无法处理的事，我的选择只有不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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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回避小凑春市。
早读之前他和我打招呼，我冷淡地点头，不再用“早安”或者心血来潮地杠一下“我今天不好”或者“今天早上遇见事故了，所以你不该对我说早安”。我们就像是寻常的、除了邻座再无交集的普通同学，连交作业时我都在极力避免自己和小凑春市的眼神接触。
因为我始终不明白。
“小凑春市到底喜不喜欢我”逐渐变成了一个无解的谜团，我比任何人都想要解开它，却又比任何人都惧怕得到答案。
我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到底在惧怕什么，然后察觉自己所惧怕的不过是他的回答：我从心底里并不相信他喜欢着我，所有的关于这个谜团的假设，最终都通往了我不愿意面对的答案。
——小凑春市从未喜欢过我，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我不想得到这样的结论。
可是我的潜意识在告诉我，这是唯一的答案。
哪怕小凑春市对我比其他人对我耐心，也只是因为他的个性如此。在大部分同学的印象里，他是个温和又认真的人，这样的人会耐心地搭理一个杠精，也不过是出于礼仪罢了。
于是我意识到了一件令人困惑又茅塞顿开的事。
我可能，喜欢着小凑春市。
而我拿来与东条秀明对比的那个人，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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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夏天临近，棒球部的训练也变得愈发繁忙。
可能是意识到了我的刻意回避，小凑春市也不再强行接近我。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就像是陌生人那样。
辩论队的学长跟他女朋友学了些奇怪的玩意儿，托他的福，社团里开始流行折纸飞机这样毫无意义的消遣活动。
我本来不想和他们一起胡闹，但一场自由辩论赛到下一场自由辩论赛之间有着非常长的休息时间，我实在找不到事做，于是开始百无聊赖地跟着学妹一起折纸。
这张纸是我从草稿本上撕下来的。
非常便宜的草稿本，一包里有二十多本，因为价格低廉，纸质也很糟糕。不过大家对于草稿本的要求也只有“能写字”，因此这个型号的本子在学校里十分流行。
换句话说，就算我把叠起来的纸飞机乱扔，只要不被教导主任当场抓获，根本不会有人意识到这架纸飞机的主人是谁。
我学着其他人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修剪过后的纸张折成教程里的样子，我的手艺不怎么样，飞机肉眼可见地一边高一边低。但纸张本身比较轻，机翼面积也足够大，就算是歪七扭八，大概也能在空中飞一小段距离。
教我们折飞机的学长说，放纸飞机前应该对着飞机头部分哈气。
于是我夸张地对着有些超重的纸飞机头部哈了口气，在其他人鼓励的目光中放飞了这廉价的小玩具。东京的天热得很快，活动室里已经开始用电风扇了，纸飞机路过电风扇前时被气流带着向外飘了一小段距离，又险险擦过窗框，飘到教学楼外。
“完蛋了，”我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这算不算我们乱丢垃圾？”
“不算，”我习惯性地杠了回去，一边陈词一边探头去看纸飞机的落点，“纸飞机怎么算垃圾，这是玩具，再说垃圾的定义是什么？是无用之物，但我用来叠飞机的纸还有一面没有用过，展开以后能继续打草稿——”
我的话语停了下来。
因为我看见纸飞机落轻飘飘地砸在了粉色头发的少年的肩膀上。他愣了愣，然后弯腰捡起了我叠出来的手工玩具。
起身的那个瞬间，小凑春市与我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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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
那张草稿纸有一面确实是没有被使用过。
但被使用过的那一面上，写满了我发呆时涂下来的、歪歪扭扭的“小凑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