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凑春市（08）
25
我缩回脑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西园寺学姐，”一年级的学妹见我转身，笑嘻嘻地问道，“飞机掉哪啦？”
我突然生出一种无端的窘迫来。
理智告诉我，除了我和小凑春市，没有人会发觉纸飞机上被涂了什么。可我又觉得所有人都有眼睛，只要他们愿意去探究，我那架荒唐的、载着不能见光的小心思的纸飞机，一定会暴露在大家的视野范围内。
我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恐惧。
小凑春市会察觉到我喜欢他吗？
若是察觉到了，他又会怎么看我？
开学的时候他才问过我是不是喜欢东条秀明，可现在我移情别恋了，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轻浮的女生？
就算小凑春市没有想法，其他人呢？
我在学校里的风评并不算好，小凑春市却不一样，他的人缘一直都不错，若是被我扯上关系，说不定他会很困扰。
当他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有意无意的关注、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欢喜，以及小心翼翼却并没有打算得到回应的试探，或许全部都能够成为他讨厌我的理由。
我不奢望他可以喜欢我，但至少，我不想被他讨厌。
因为我喜欢着他啊。
于是在学妹善意的注视下，我扯了个毫无意义且不高明的谎。
“不知道，”我说，“可能是掉进下水道了。”
26
社团活动结束是在六点四十。
出于不知名的直觉，我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活动室，而是借口有事留了下来。当活动室变得空无一人时，我终于抓起了社长留给我的钥匙打算锁门后从略远一些的楼梯道绕路出校门。
没有理由也没有根据，只是想这么做罢了。
和大家一起出门会遇到棘手的事，选择普通的路线会遇到棘手的事。没有任何征兆，一切都能被推给虚无缥缈的“第六感”。
但我需要这样的安慰。
如同溺水时抓住的浮木，迷茫时遇见的佛像，因为被撞破心思的那点慌乱一直都压在那里，我开始下意识地寻求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会相信的东西的帮助。
然而我并没有成功。
锁上门转过身的那个瞬间，我看见粉色头发的少年安静地靠在活动室门口的墙壁上。夏日的太阳下沉得很晚，走廊上还溢着落日的余晖。小凑春市的脸在那片昏暗的光影中被模糊又清晰，于是我清楚地看见了少年的眼睫。
好长。
我想。
黄金周前的参观，在棒球场上的惊天发言并非空穴来风。相比同队的其他人，小凑春市的五官更加纤细柔和，女生中偶尔也会有“棒球部的小凑长得超可爱，就和女孩子一样”的讨论。
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生其实并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可我还是想如此形容他。
……因为真的是非常可爱。
非常非常的可爱，不光是长相，就连声音和性格都很可爱，可爱到让我有些自惭形秽。
不管怎么说，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jk，甚至还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西园寺同学？”
见我发呆，小凑春市轻轻喊了一声。
他这声招呼将我从遥远的个人世界中拉了回来，我第一反应是惊吓，然后便是恐惧。于是我炸了毛的猫般“噌”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让自己跟他隔开接近一米的距离。
“小、小凑君！”
我干巴巴地回应道。
“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小凑春市笑着问我，“感觉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我局促不安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当视线再次对上少年漂亮的眼睛时，我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心跳得很快。
我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大概算是在与对方独处。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我和小凑春市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他看着我的脸，面上带笑，而傻逼如我只能僵硬着动作试图掩饰自己那点羞于启齿的妄想。
倘若时间能够停止该多好。
倘若太阳不再继续下沉该多好。
倘若……小凑春市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人，该多好。
27
隔壁社团活动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金属结构轻轻摩擦着，发出有些牙酸的细碎声响。
辩论社的社团活动室旁边好像是美术社。
和需要大型场地的运动社团不同，我们这类文艺社团的场地基本上都是一个稍大些的教室就解决了。学校专门在教学楼拨了两层提供给学生社团使用，不过美术社的活动室比我们的还要大一点，毕竟他们需要支画架。
“你们在做什么？”美术社的人挑眉问道。
我转过头看去，说话的是和我们同年级的女生，因为不在一个班，我跟她不算熟。但我是下一届辩论社长候补，她是美术社长候补，社团活动室又离得近，偶尔会需要互相借东西，因此虽然关系一般但也经常走动。
我张了张嘴，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小凑春市出现得莫名，我不晓得他是来做什么的，自然也无法基于自己的认知来回应女生的提问。
好在对方也只是打个招呼，她应该是有事赶时间，转过身锁了门，将钥匙挂在手上晃了两圈便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女生意义不明的咕哝声。
“真稀奇啊，”她说，“西园寺居然还有哑巴的时候。”
原来在外人看来，我现在很像是哑巴吗？倒也难怪，毕竟换做平日，我大概已经嘚吧嘚吧地随便找个论点杠她一下了。
我垂下眼睑看着勾在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钥匙串，金属制品在夕阳的余晖中反射着刺眼的光，我仿佛听见了用以开门的道具们互相撞击所发出的、有些吵人的声响。
鞋底击打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走廊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奇怪？
一定很奇怪吧，这一点都不西园寺。
这么想着，我鼓起勇气抬头，与小凑春市四目相对。
少年颜色不深的眼瞳中仿佛出现了我的倒影——我知道这只是错觉，我们离得还挺远的，就算真的有那种东西，我大概也不可能看见。
在我找回声音之前，我听见小凑春市用他惯常温和又好听的声音对我说。
“今天是棒球部的休息日……不过等下要自主练习了，西园寺同学要来参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