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随着萧朗宣布比试开始，秦卿绾便与吴眉笑一起前往调香台。
萧远见人走远，才小声说一句：“不愧是王妃，处处都能和王爷想到一起。现在王爷不必把自己的手炉给太皇太后了。”
萧霁低头看手上的两个手炉。
一只是粉色的，上面用苏州锦缎绣了几只丹顶鹤，小巧精美。
一只是蓝色的，几多金色云纹盘旋，颇有大气之感。
两只手炉散发着袅袅香气，一模一样的气味慢慢盘旋上升。
萧霁将粉色手炉轻轻放下，拿着蓝色手炉起身，往太皇太后处走去。
“太皇太后可是有什么不适？”德妃关切地问着，皇帝也一脸担忧。
太皇太后精神并不好，每个人都能看出来。
“哀家无事，无事。”
萧霁经过处，有人议论，不知为何今日太皇太后一定要来看这场比试。
德妃叫来伺候的嬷嬷询问今日太皇太后身体情况。
老嬷嬷答道：“回禀陛下、娘娘，太皇太后身体一向康健，只是半年来都少眠。有时疲累，但是却难以成眠，有时又早早醒来，以至于精力不济……”
“人老了而已。”太皇太后摆摆手，“不碍事，老人少眠。”
“定是下面人伺候不周，太皇太后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哀家怎么就不能在这看个比试？皇帝你还要做我的主？”
“不敢不敢。”皇帝认错倒是快。
“皇帝你近来睡得可好？与你年幼时比如何？你儿时可是经常跑到我的寝殿玩耍，不到晚上便呼呼大睡，打雷都不醒，现在如何？”
太皇太后此话一出，周遭都被逗笑了，皇帝也笑：“您老人家也不怕臣子们取消朕。”
“谁敢。”太皇太后慈爱地拍拍皇帝的肩膀。
“太奶奶。”萧霁走上前行礼。
太皇太后一招手：“霁儿过来。是不是有话跟太奶奶说？”
萧霁乖乖上前，拉住太皇太后苍老的手，握了握，随后把小手炉放进老太太手中。
“好，好啊。”老太太疲累的脸上，皱纹汇成笑容，两手捏捏手炉。
“好孩子。”
萧霁做完这些，便又安静退下。
靠近殿门的调香台，两个女子都沉着冷静地忙着手里的东西，与这边是两个世界。
秦卿绾在西，吴眉笑在东。
两人身边站着自家侍女，不时递着香料和用具。
吴眉笑进展很快，所有的东西都有序加入，与侍女配合默契。一看便是熟配方，了然于胸的。
而秦卿绾这边，还一筹莫展，只摆上了几块香料。
烟霞有些担忧，又不敢说话，怕扰乱秦卿绾思绪
她知道，秦卿绾是还没有决定好一些香料的细节。
真正的调香比试，一丝一缕的气味都很重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烟霞只好先将调香一定会用上的器具摆好。
不远处台子上的计时香已经点燃，时间在燃烧的灰烬中过去。
鼻尖升起一股甜暖的香味，使人内心生出一种满足感和动容。
像是在除夕之夜摆出的糖果，丝丝缕缕都在提醒人们，马上便是新岁。
秦卿绾自然也闻到了，她抬头看吴眉笑。
心中压抑，吴眉笑竟然会调制香料，而且是这样沁人心脾的味道。
吴眉笑仍在做最后的工序，她认真地将最后一块香料原料碾碎，生怕粉末不够细似的。
一下子不小心洒出来一点点，她便也不拘小节地将香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沾起，放入盒中。
剩下的残灰，则轻轻往地上一掸。
秦卿绾收回目光，专心致志进行自己的工序。
她只是在思索用料和用量时，所用时间较多。一旦拿定主意，后续都是熟练工。于是在吴眉笑结束后没一会儿，她便也完成了。
吴眉笑看着她正准备说话，却听见殿上一阵骚乱。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是德妃和皇帝的声音，萧朗和萧乾也围在旁边。
“传太医！”萧乾一声吩咐。
太医来得很快。
“怎么是你？乔太医呢？”来的太医是李文明，萧乾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臣，臣想给王爷请脉，于是在外等候。听到殿内宣召太医，便急急进来了。”
“来了便赶紧来看看太皇太后。”皇帝打断二人谈话，对李文明一招手。
李文明小心地上前，给太皇太后的腕上褡了帕子。
李文明小心诊脉，过一会儿说道：“回陛下，太皇太后无事，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
“是。”
“嬷嬷，”皇帝叫侍奉太皇太后多年的老嬷嬷问道，“太皇太后精力不济至如此地步吗？平日也是如此？”
大殿之上，皇帝在侧，说话间便睡得如此沉，皇帝心中陡然升起担心。
“回皇上，不曾如此。”老嬷嬷答道，“太皇太后入睡困难，十分少觉。疲累但是难眠，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德妃向萧乾看去，萧乾似是目光都集中在老太太身上，并不曾交汇眼神。
德妃又看向台下的黄禄年。
黄禄年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道：“皇上，太皇太后睡得蹊跷，此间必有原因。”
“依你看呢。”皇帝问。
“太皇太后今日有没有吃什么平日不吃的东西，用什么平日不用的物件，值得详查。”黄禄年沉声道，“今日太皇太后只是睡着，但是谁也不保证若是不详查，以后又会出现什么情况，还是谨慎为好。”
皇帝若有所思。
德妃立刻问：“今日晨起，太皇太后可用了早膳，有什么特别之处？”
“回娘娘，并无特别之处，皆是往日吃惯了的东西。饮食起居都是按照惯例来的。”
“太奶奶平日并不出门，也许是今日累了。”萧朗道。
“太皇太后平日虽不出门，但是在御花园遛弯也是常有的事，断不会酣睡至此。”老嬷嬷一脸担忧道。
“定然是今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的。”黄禄年认真道，边说边将眼睛投到老太太睡着还拿着的手炉上。
“莫不是……”德妃掩嘴。
众人都注意到了手炉，也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外围的萧霁，他自始至终未发一眼，听到李文明说老太太是睡着了后，便再未上前。
萧霁抬眼，冷冷看了德妃一眼。
桑润怡被这一眼看得心里毛毛的。
她的计划中，原本是要把老太太请出来，是为了给吴眉笑的香添赢面的。
吴眉下今日制的香，是她托人从西域调香大师那里得的，专为汉人所制。其中的甜暖味道便是人们口中的“家的味道”、“团聚的味道”。
人老了，最是喜欢这些。
皇上对太皇太后一向孝顺，有求必应。若是老太太能为吴眉笑说一句话，今日这比试便稳赢。
最后一场比试是喝酒，吴眉笑对秦卿绾，一个沙场将军，一个闺中女子，自是不用她再费心。
没想到中间却有这么一出，萧霁又偏偏好死不死撞上来。
她心生一计，即使今日萧霁没有做什么，也要让他有不孝的嫌疑。
谁也没有让他装出一份孝顺样子，非要把自家手炉递给老太太用。
桑润怡干脆道：“霁儿，你这手炉可是普通手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霁身上。
秦卿绾拿着香料盒子，往萧霁身边走去。
萧霁面不改色，坦坦荡荡道：“不是。”
群臣立刻议论起来。
“刚才便闻到这个手炉里有香味，与平日暖手手炉并不相同。”
“我看到是王妃走之前特意留给王爷的，其中有文章。”
“王爷竟然是个孝顺子孙？”
“没听说过……”
秦卿绾心中有火升起。
萧霁的病才刚刚好转，尤其面对骨肉亲情，绝不能再被横加指责。
秦卿绾抬头：“皇上。”
“皇上，”萧霁打断她，连父皇都没有喊，“手炉里加了香料，可让太医验一验，安神香。”
李文明得到皇上示意，轻轻拿过老太太手中手炉。老太太轻轻支着脑袋，安静地睡着。
李文明打开后认真检验：“回皇上，是上好的安神香。”
“安神香也分许多种，有些闻多了会让人无力多眠，李太医，你可检查仔细了。”德妃问询道。
“回娘娘，不仅对身体无碍，而且是真真有清心安神之功效。想来太皇太后便是因此入睡。”
“嗯，”皇帝放下心来，点头，“如此便好。礼亲王之心是好，下一次一定要提前告知，有些功效型的香料不可滥用。”
萧霁没有接话。
只听老嬷嬷道：“敢问王爷，此香可还有？”
萧霁也不知道，只是看向秦卿绾。
“看来这香料是王妃配的。”
“正是。”
皇帝看过来：“嬷嬷这是何意？”
“皇上，”老嬷嬷行礼，“太皇太后难眠久矣，长此以往对身子必然有害，王妃这香料有清心安神功效，有无不好影响，老奴想向王妃讨一些，以备太皇太后难眠时使用。”
“嗯，”皇帝点头，“王妃在何处得了这香料，可以告知，宫人采买些分给各宫使用。”
“回父皇，是儿臣自制香料。”
“哦？”皇上有些吃惊。
萧霁接过话茬：“前几日儿臣有些头痛，入睡困难。卿卿衣不解带在旁边照顾，研制了香料助我入眠。”
说到这里，众人都心中了然。
“早听说礼亲王和王妃伉俪情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是啊，王妃给王爷制的东西，肯定错不了。”
“这么一说，王妃制□□夫实在了得，不知道今日比试，又做的是什么香。”
“好，”皇帝端坐，“便将王妃和吴将军之香呈上来。”
吴眉笑先展示，展示前还跑到秦卿绾跟前道：“你这安神香，回头给我也留一盒。别小气，我的也给你一盒。”
说完就笑呵呵与侍女去分香料，按照顺序，从皇帝到各级大臣。
不一会儿，殿内满是甜暖气氛，众人心中柔软一片。
“好香，实在是好香料。”重臣赞不绝口。
“一向知道吴将军将名远播，实在不知吴将军还有此等本领。”德妃高声称赞道。
萧朗闻闻香，也朝她点点头。，神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吴眉笑赶紧转头，不与萧朗对视。
了不起的称赞此起彼伏，讨香料的寒暄客套也不绝于耳。
马上便轮到秦卿绾了，德妃却道：“可惜呀，吴将军这么好的香，指不定太皇太后有多喜欢呢，可是现在……”
众人这才意识到，虽然萧霁的香料对老太太无害，但是也完全违背了老太太今日前来的初衷。
一觉睡过去，什么也看不到了。
秦卿绾缓缓走上前：“我可以唤醒太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