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秦卿绾看着萧霁手中自己的粉色手炉，与他的大手甚不相配。
更是与他此刻淡漠的神情格格不入。
直到二人相视，萧霁眼中才多了一丝温和。
秦卿绾也觉得周身的寒气散了些，萧霁又恢复到自己近日认识的样子。
“绾绾有什么办法？可不要伤到太皇太后。药物终归是药物。”德妃问，不住地暗示在场人，这种功效型的东西，兴许就是对人有害。
“回娘娘，香料不是药物。香料的功效也只是所用草本中含有的天然功效。并不会对人有什么伤害。”秦卿绾不卑不亢，转身目光看过群臣，“这就好像在睡觉的时候关好门窗，铺上舒服的寝被，用上最爱的布料一样，都是为了给入睡创造一个最好的条件。香味也是如此。闻到喜欢的味道，清心凝神，若是这香味中本就含有对身子有益的成分，便对睡眠有极大的助益。”
“原来如此。”
“王妃是个有本领的人啊。”
“别说太皇太后了，就我有时候都入睡困难，很是需要这样的助力……”
一时间，朝臣对秦卿绾赞不绝口，皇上萧炎也露出赞许神色。
“那这样酣睡，强行叫醒，岂不是对身体无益？”德妃哑口后黄禄年便接上。
秦卿绾点头：“若是强行将熟睡的人叫醒，却是对其心肺全无益处。尤其是面对老人，更要小心呵护。”
“说来说去，王妃的意思，还不是近日太皇太后无缘比试结果了？莫非是怕太皇太后失望才出此……”
萧霁抬眼，眸光淡淡扫过，黄禄年似是想起前些日子的教训，立刻闭口不言。
秦卿绾明了，黄禄年不过是想说，一切都是他们夫妇蓄谋已久的，也暗示她这场比试必输。
秦卿绾道：“吴将军的香料已经展示过了，下面请皇上、娘娘和诸位大人品鉴我的香料。”
秦卿绾示意烟霞分香料，她继续说道：“王爷身子一向健朗，只是近日年关操劳府里事务，睡得太少。我这才配了这安神香。为了与安神香相配，让人能昼夜有度，白日清明，今日我便又调制了醒神香。”
秦卿绾说着，殿内香料已经燃起，真真香气升腾，众人头脑一片清明。
这种清明之感像是睡足了整觉，蓄势待发想要干一番大事业。心内也十分愉悦。
与刚才吴眉笑香料的甜暖，不是一种感受。
在场的都是官僚，正是需要这样能量充足之感，一时间，众官赞叹，甚是有官员凑近燃香，享受般呼吸、感受。
这时候，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也不动声色地将手炉拿了下来。
萧霁接过手炉，将其中的安神香熄灭。
秦卿绾面带一丝喜悦，看着在场的人。
这种表情萧霁又一次看到，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之感。
萧霁看她光亮亮的眼神，有一种伸手触摸她眼眸的冲动。看看那灿若寒星的眸子，是凉的，还是烫的。
一片赞许声中，萧乾问了句：“太奶奶为何还未醒来？”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老太太还是一副熟睡的样子。
秦卿绾道：“可将手炉中香料换做醒神香，再放到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会很快醒来。”
“不可，”德妃制止道，随即她又一脸担忧道，“皇上，太皇太后用的东西，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萧朗唤李文明：“劳烦李太医再来看一看。”
李文明接过，认真检验，仍道：“回皇上、太子殿下，都是不可多得的好香料。”
眼见着老嬷嬷要给太皇太后点香料，又听德妃道：“皇上，太皇太后贵重，还是要再观察一下这些外物为好。”
皇上犹豫，秦卿绾看向皱眉欲言的萧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萧霁转头，对上她的眼神，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不再言语。
“好，既如此，嬷嬷便把这手炉给我吧。”萧朗温和道。
萧朗身子一向弱，用个手炉也是常事。
只是萧朗这一用，就充分表明了他对秦卿绾所调香料的信任，殿内大臣也都放心许多。竟然有个别大臣将烟霞分出来的香料，瞧瞧包起，揣入怀中。
秦卿绾感激地看向萧朗，他知道，萧朗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便是他离老太太很近，中间只隔着皇帝一人。
这样皇帝也能感受到香料的成色，太皇太后也能更早醒来。
德妃吃瘪，脸色很是难看，但是也没有什么再可说的。
只催促道：“依皇上见，今日这香料比试结果如何？”
皇上似是心情不错：“嗯，今日王妃和吴将军的香料都让朕惊喜不已啊，没想到你们有这等的本领，宫里的调香师该送往你们那听学才是。”
吴眉笑爽朗一声：“皇上过誉。臣实在是班门弄斧，我哪擅长这个。只是军中之人，常不能归家，再铁血汉子，也难免伤怀。臣能做的也就是打胜仗，让将士们早日归家。若是不能，便闻闻家的味道也是好的。”
吴眉笑是笑着说这句话，她越是如此，听的人便越是动容。
德妃更是挤出了眼泪，皇上马上眼神安抚。
“好，”皇帝赞许道，“有将如此，朕心甚慰。”
众臣也纷纷附和。
言语之间，这便不再是香料的比试，一下子成了家国之情。
秦卿绾这边瞬时失势。
秦卿绾小攥起拳头，这场再输，她便输三场了。只剩作画和喝酒两项比试，全赢下来也只是平手而已。
她的内心有些焦灼，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笑。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音调。
是萧霁。
萧霁短促地笑了几声，似是讥笑，又像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
“皇儿为何发笑？”皇帝有些不悦。
萧霁示意李文明上前：“烦请李太医看看，这些香料如何？”
李文明不知所以，只是照办。众臣才意识到，之前两次验香，验的都是秦卿绾的香料，还没有看过吴眉笑的。
德妃见验香，想着便是萧霁有样学样，想要在香料成分上做文章。
德妃内心一片笃定，毫不担心地往椅背上一靠。
她寻来的这些香料，是极少极珍贵的，其中几样原料，非千金不可得。
随便检验，毫无问题。
果然，李文明验后，恭敬答道：“回皇上、王爷，吴将军所用香料毫无问题，都是珍贵香料，甚至……”
“甚至什么？”
李文明恍然觉得说错话，但是也只得硬着头皮说完：“甚至比王妃所用香料更难得、更贵重。”
德妃满脸得意洋洋，众臣这才放下心来，一时间吴眉笑分发的香料更成了抢手之物。
德妃正坐在那里自得，却见萧霁和秦卿绾不约而同地朝她笑了一下。
尤其是萧霁，那一笑的邪魅，是她熟悉的恐惧感。
上当了！
果然，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小声道：“这样名贵的香料，你我尚且难得，军中将士如何能用？”
“是啊，这么多将士，别说名贵香料，就算普通香料也是不可得的吧。”
“这，吴将军……”
秦卿绾看向吴眉笑。
认识这么久以来，吴眉笑第一次脸上的表情没绷住。
那灿烂爽朗的笑僵硬在嘴角，甚至微不可见地抽动几下。
慌乱中秦卿绾看到吴眉笑与萧乾和德妃目光迅速交接，又匆匆离开。
秦卿绾若有所思。
一时间皇帝神色也晦暗难辨，就在这时，老嬷嬷一声“太皇太后您醒了”吸引了众人。
德妃连忙起身扶住老太太，皇上也前来查看老太太安好。
“您可好？”皇帝凑近老太太，却冷不丁被弹了一下脑门。
年过四十的皇帝捂着脑门，想“哎哟”却又不敢叫出口。朝臣看着两人的样子忍俊不禁。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一个四十多岁的帝王，所流露出的情态，正是人人所向往的天伦之乐。
“你个小皇帝，这么大一张脸凑这么近，吓哀家一跳。”老太太这几年越发孩子气，从前的端庄持重，仪表天下都不见了，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眼前的样子已经是皇帝最希望的了。
皇帝也不恼，清清嗓子，端正坐回龙位：“太皇太后觉着身子如何？”
“甚好，睡得甚好，”老太太乐呵呵，“哀家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好过了。”
老嬷嬷笑了：“是啊，太皇太后，是啊。”
“往日睡不着觉，好容易睡着了，醒了也觉得乏得很。今儿醒了，身子甚是舒爽呢。”
萧朗上前道：“看来礼亲王妃的香料给太奶奶用最是合适。”
老太太反应过来：“是你啊囡囡。”
老太太朝秦卿绾招手：“过来，说说，你都制了什么香？”
秦卿绾走进，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她将制香一五一十说来，老太太便连连称好。
“这样，以后你每月制香，给哀家送来，如何？”老太太喜不自胜，“老东西们睡个好觉最是难，有你就什么都不怕咯。”
秦卿绾忙答应：“太皇太后千秋之岁，现在还幼着呢。”
老太太被逗得开怀，连带着皇上也高兴。
“太皇太后是真喜欢礼亲王妃，你便月月去陪陪她老人家吧。”
“是，父皇。”
秦卿绾退回位置，与萧霁并肩而立，还冲萧霁挑眉，表情鲜活地不得了。
萧霁的胸口几日的郁结，便这样悄无声息地散开，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净是愉悦。
德妃看向黄禄年，眼下这个情况，她和三皇子都不便再开口，但是调香比试还是要有个结果。
“皇上，王妃的香料如同太医院的中医配药，有针对性，是好香。吴将军的香料，难得、受众广，极是珍贵。不知今日这调香比试，皇上觉着谁更胜一筹哇？”
众臣也都关心着这个问题。
毕竟有皇帝在，投票什么都可以免去了。
皇帝也有些为难，刚才李文明几句话，他便了然吴眉笑所说，在军中定然不是实情。
但是这次春猎，他还是属意于她的。
京中出了萧霁外，便是吴眉笑主持最为合适。
但是若说真正调香水准，秦卿绾技高一筹，明眼人心中皆有数。
他刚刚去了萧霁的兵权，此时再偏袒，还真成了针对礼亲王府了。
皇上一时间有些犯难，便看向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依你看，谁的香料更好啊。”
在李文明检验后，吴眉笑的香又被点起来，老太太也算闻过了，自然可以给出个决断。
皇上觉着，把这个难题交给老太太，无论老太太说什么，他都依了。
所有人都看向太皇太后，但是老太太好像又犯了糊涂。
德妃也补充一遍：“太皇太后，您觉得谁的香料好啊？”
“好，好啊。”老太太乐呵呵笑。
德妃又拉着老太太的手：“谁的？”
她分别指了指吴眉笑和秦卿绾二人：“谁的？更好？”
“好，好啊，”老太太笑，“囡囡，好啊。”
德妃无奈了，看向皇帝道：“太皇太后看样子无法决断，还请皇上示意。”
皇帝更刚醒神一样：“嗯？怎么无法决断，不是说了。”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老嬷嬷扶着太皇太后也准备走，身后响起太监的声音。
“皇上起驾！”
“礼亲王妃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