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裴然做了一场梦，梦见了很多年前的一件旧事。
那时的他还是个小豆丁，刚刚被丢在裴家不久。裴家的地位随着裴方闻的叛逃一落千丈，所有人都因为他有个叛逃的父亲厌恶他。
裴然虽然年纪小，从小就独自生活在裴家大宅里，没有人陪伴的日子里，他学会了看人脸色行事。
家里的佣人被换了一波，他也被清除出住宅，被丢在距离大宅最远的小房子里自生自灭。
如果佣人记得他，就会来送一道冷了的饭；如果佣人忘记他，那就要饿一顿，乃至一天。
裴然倒是很随遇而安，被人忽视的日子里，他偷偷潜到主宅旁边给孩子们打造的游乐学习区，跟着他们的课程断断续续学了不少东西。
也有被那群孩子们碰见的时候，裴然就要被奚落一番，偶尔也会被他们动手动脚。裴然总要借这个机会实验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后来发现这样做会惹到那群大人，他就开始学着蛰伏。
那些孤独的日子里，相伴裴然的只有一只小猫。
那只小猫陪伴他也只是因为，他从那只小猫还嗷嗷待哺时蓝膜未褪时就开始投喂它。时间久了，小猫茁壮成长，经常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到了饭点才回来看裴然。
后来一人一猫角色对调，他开始饥一顿饱一顿，小猫反而经常在外打猎，给他带回来很多吃的。
日子就这么潦草得走过。
直到一天，裴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终于邀请到蔚宇驰来参加宴会。
蔚宇驰是个选贤任能的皇帝，她并不在乎这些所谓世家的威胁。大权到手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放omega，第二件事就是整顿世家，裴家就是被整顿的那一个。
裴然这个叛逃者的孩子当然没资格进入宴会，他如往常一般，被裴家的那些孩子们欺负。
孩子的感观无比敏锐，他们察觉到大人对裴然态度的变化，自然跟上。
一个没有任何大人保护的孩子，尤其还是个脆弱的omega，哪怕他天赋很高，能打得过一个同龄的alpha，却不能战胜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小孩。
“听说你经常吃不饱饭，不如来我家当狗吧？我还挺喜欢你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哑巴吗？”
“妈妈说有人问问题就要认真回答，不然就是不礼貌，不礼貌的人要挨打。”
……
裴然被按在地上，小孩极为用力地踢打让他浑身都疼。
他努力挣扎过，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就这么死了，裴然只是有点担心那只小猫，她以后会不会因为再也没有主人而难过？
好在，那天他没有被打死，反而变成了他一生中大起大落的一天。
小猫突然在白天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一只很能打的小猫，直接将那群小孩打了个落花流水。
后来的一切都像是做梦，年轻的皇帝突然出现在后院，一眼看中了他，当场从裴家人手里拿过他的的抚养权，将他带在身边。
不知为何，梦里裴然的注意力全都停留在了那只救了他就不知所踪的小猫身上。
因为那只猫像极了他的宝贝，耳朵尖上一簇黑毛，湛蓝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无辜，却一肚子坏水。
那些童年时的不安和彷徨被她尽数抚平，裴然感觉自己好像身处骄阳之下，被无数破空而来的温暖包裹着。
哪怕身体每一处都在疼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能从床上坐起来。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十几年如一日的习惯之后，裴然下意识地想睁开眼睛。
眼前模糊一片，只能感受到从头顶射下来的白炽灯惊人的热度和亮度，一切都只有一个轮廓。耳畔也是同样如此，听见的所有声音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纱。
“……小猫？”
他努力张大嘴巴想发出声音，不知是耳朵坏了还是声带出了问题，他什么也没能捕捉到。
倒是耳边的声音停了一瞬间，紧接着出现的是眼前不断晃动着的影子。
触觉好像是唯一完好无损的东西，哪怕隔着纱布，源源不断的热度也清晰地通过神经末梢传递过来，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啧，我就离开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坐在轮椅上的蔚呈用完好的那只爪子握住裴然的，发现这人哪怕十指血肉模糊也不安分，甚至想投过纱布拉她。
蔚呈毫不犹豫地张开五指将裴然的手包进手心。他的手要比蔚呈的大好几号，纱布从带了血痕的手里透出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成功安抚了他，不再见他挣扎。
坐在一旁沙发上的蔚宇驰嘴里简单发出一声嗤笑，成功惹来女儿的凝视。
“没见过人谈恋爱吗？”蔚呈挺直脊背，另一只手被包成粽子也没闲着，操纵着轮椅原地打转，还不忘跟亲妈吵架。
蔚呈并没有失去意识太久，她不过是因为强行破除裴方闻的黑科技导致精神力耗尽，医生给她加了几针补充剂，她很快就醒过来。
反而是坐在她床边暗自垂泪的谷岁岁，吓得蔚呈差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没见到裴然，蔚呈总是心里不踏实，干脆哄着谷岁岁一起来了裴然的病房，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上了她亲妈。
蔚呈再一次栽了个大跟头，对着蔚宇驰多少有些心虚。
来之前她分明保证过会让裴然无虞回去，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让裴然包成了木乃伊。
母女俩坐在裴然病床前，经过一番促膝长谈，勉强算是和解。
原本正谈到裴方闻和他们之间的纠葛，裴然也总算有了醒来的迹象。
蔚呈顾不得亲妈，第一反应就是靠近裴然，想检查一下他的状态。
“你们两个还真是周瑜打黄盖。”蔚宇驰看了一眼监控仪器，终于和女儿扯起了正题。
“你疑惑我为什么阻止你们认识，甚至还暗中互相挑拨你们的关系，现在明白了吗？”蔚宇驰合上文件夹，打量着女儿。
“不就是因为我们匹配度太高？”蔚呈回头看了一眼裴然，疑惑道。
蔚宇驰起身，决定摊牌：“这只是一方面。”
裴然的身体因为裴方闻的各种奇葩操作，出生时就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加上他的出生导致蔚宇驰的好友离世，裴方闻又拿好友做试验品的态度，蔚宇驰迁怒到了裴然身上。
她本以为作为“试验品”的裴然会被裴方闻善待，等裴方闻叛国之后许久之后才得到消息，裴然被留在裴家受尽欺负。
蔚宇驰好不容易稳住世家，第一件事就是将裴然接回身边亲自教养。
也是那时才发现，他和蔚呈的匹配度高达99，但裴然依然不一定能活过二十岁。
哪怕那时的裴然也还是个小孩，蔚宇驰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他父母和自己的纠葛说给他听，并且将一切的选择权都交给了裴然。
裴然再一次成了试验品，哪怕这次的实验是为了延续他的生命，也仍然没有改变这个事实。
作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爱人尽管不是他们族人，蔚宇驰也非常明白，高匹配度对于二人的吸引力简直能够山无棱天地合。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避免让两个孩子碰面，这样无论对谁都是极好的结果。
“我仍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蔚宇驰坚定道。
蔚呈也不自觉肃了脸色，她点点头：“他脆弱得像应该出现在展厅里的瓷器，但你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都是很棒的小孩。”
蔚宇驰看着女儿，微微露出笑容：“这次行动虽然不完全成功，你们的团队已经基本成型，只是危机处理能力不足，需要继续锻炼。”
蔚呈并不想和亲妈继续讨论公事，她转而问起蔚宇驰：“你当初怎么跟爸爸求婚的？”
“嗯？”蔚宇驰没想到女儿会问这个，下意识望向窗外。
蔚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一个冷淡高大的背影。那人是蔚宇驰身边的副官，主要负责她的安全和生活。
湛蓝的眼睛渐渐变得八卦，蔚宇驰只当没看见，简单道：“我们没有结婚，当初只是为了要一个能继承皇位的冤大头。”
蔚·冤大头·呈又问：“所以你们怎么确定关系的？”
蔚宇驰一手扶着额头，打量着蔚呈：“所以你们现在还没确定关系？”
母女俩从未这样深入地讨论过感情问题。蔚呈以前不开窍，哪怕各种绯闻对象不断，知女莫若母，蔚宇驰光是看着那双如同哈士奇一般不怎么聪明的眼神，就知道女儿有没有情况。
蔚呈骄傲挺胸：“当然确定了，我还求婚了。”
蔚宇驰点头，看了一眼裴然，又问：“所以成功了吗？”
蔚呈点头如捣蒜，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被母亲套路了。
“裴然虽然不怎么像个omega，妹妹也要好好对他。尤其易感期的omega很脆弱，我看你上次做得就不错。”
上次？
蔚呈想起裴然绯红的脸颊和潋滟的双眼，幻肢硬了。
蔚宇驰起身，拿着手上的资料往外走：“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最近安心陪着裴然养病，剩下的都交给我，等着妈妈带你们回家。”
等蔚宇驰的背影变成一个小黑点，蔚呈才发现，自己又被亲妈忽悠了，根本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裴然身上，忍不住举起手里缠着纱布的手，亲了亲裸露在外的一截手腕：“我好像比之前更明白怎么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