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梦碎
兰因听着宫人们徐徐下拜的声音,顿时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凉上了三分,她慌张地看一眼面色沉郁的霍羲桀,忙伏地拜道:“臣妾叩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霍羲桀本来正在忙着政事,却听见徐一着急忙慌地告诉自己后宫里出大事了,他本就极其厌烦女人们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来的时候已经是蕴着一腔子的焦躁和不耐了。他还没走近便远远看见絮含颤颤巍巍衣饰淡薄地跪在冰天雪地之中,本就烦躁的心里又多了一重怒气,可当他看到半倒在地,脸颊又红肿带血的昤安之时,便如同被人连捅了好几下肺管子一般,整个人都瞬间凌厉锋芒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疾步走近卫昤安,却在离她四五步的地方骤然停了下来,过了好几瞬才低沉沉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这一问自然问的是卫昤安和苏絮含。卫昤安此刻脑子里嗡嗡直想,连人的声音都听不利索,倒是絮含还撑着一口微弱而清冷的口气道:“圣上,臣妾还好,可……怀后她……她好像伤得有些重。”
卫昤安整个人靠在毓书的怀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会儿黑一会儿白,耳朵里也一时有声一时没声。她恍惚着抬起眼,却只看见霍羲桀模糊又挺拔的身影,重重叠叠地晃荡在自己面前,看不清神色,也听不清语调。
“你先差人送她们俩回宫,再差太医过去好好瞧瞧。”霍羲桀良久才平稳下自己的呼吸,对自己身后的徐一冷声吩咐道。
徐一领旨,忙唤过让太监抬来软轿,将昤安和絮含一前一后地送回了宫。一时两人去了以后,霍羲桀紧绷的一张脸终于一寸寸地冷了下来,他转身看向一脸惊惶的孟兰因,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你究竟想干什么?”
兰因被霍羲桀的神情唬了一条,饶是那夜在宣室殿中,她也从未见过霍羲桀这般阴冷可怕的神情,似是蕴着惊雷的寒夜一般,整个人都透出阴寒的气息。
兰因强自镇定下心神,放低了声音道:“圣上,这事儿不怪臣妾,贤妃偷用绣了凤凰的丝绢,还一口咬定说是有人陷害她,不仅拒不认罪还顶撞了臣妾,臣妾是为了肃正宫纪才惩罚她的。至于怀后……臣妾本就是让她在一旁看着,谁知她却突然跑了出来横在贤妃前面,这才阴差阳错地挨了打……可不是臣妾要找她的麻烦!圣上您明鉴啊,臣妾没有做错!”
“以正宫纪?”霍羲桀面色沉冷道,“皇后这手段可真是好,大冬天的让人跪在风口上顶着水,还让人抽贤妃的鞭子,不知道的还只以为贤妃犯了什么天地共诛的大罪呢。”
“圣上!贤妃她偷用凤凰丝绢是事实啊,这本就是僭越的大罪!”
“够了,皇后,朕已经很累了,不想听你那些冠冕堂皇的歪理,”霍羲桀嫌恶地别过头去,“即便贤妃真的错用了凤凰的丝绢,可她素来谨慎,朕信她不会故意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来。你就算真的有心惩戒,罚奉、禁足、抄书、念经,那么多法子你不用,偏偏选了一个最毒的,招得宫里的奴才们议论纷纷,你这是在驳自己的脸,还是在驳朕的脸?”
魏寒漪静静站在冷风里,只冷眼瞧着两相对峙的帝后,不发一语。
“圣上,臣妾身为皇后,肃正宫闱难道还成了臣妾的错了吗?”兰因委屈极了,眼泪很快便一滴滴地滑下来,直哭得一双娇滴滴的眉目盈盈凄凄,“昔日怀后做皇后时,她让人当着满宫嫔妃的面打了明妃一百个巴掌,也没见满宫人对她有什么微词,怎么今儿臣妾只是对贤妃略施小戒,宫里的奴才就议论纷纷了?究竟是奴才们议论纷纷,还是圣上有意偏袒贤妃,所以才这样呵斥臣妾?”
寒漪惊讶,直直瞧着兰因,只觉得这样不知深浅口无遮拦的女人还真是世间少见。
霍羲桀听到“怀后”两个字,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方才昤安受伤倒地的样子。他被兰因这一番话激得勃然大怒,即便竭力地克制,他也终究忍不住疾声道:“朕有意偏袒?朕要是有意偏袒,早就在你第一次让贤妃和魏昭仪用废纸抄书的时候就训斥你了!还用得着特地等到今日?”
寒漪从未见霍羲桀暴怒至此,不觉有些发怵,她微微靠近霍羲桀,只柔声劝道:“圣上您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才是。贤妃私用凤凰丝绢一事也委实有些蹊跷,只怕圣上得差人好好查查,才好弄清其中的原委啊。”
兰因一惊,带着耳上的明月珰也簌簌地跳了两下,她脱口便道:“此事还有什么好查的?本宫早就问过少府的奴才了,分明就是贤妃私自绣了凤凰的丝绢还死不承认!”
寒漪恭声屏气,对霍羲桀福了福道:“圣上明鉴,皇后明鉴,正是因为少府那边查不出端倪,此事才更需好生排查。臣妾思忖着,若不是少府的人粗心送错了,那这便只能是贤妃身边的奴才干的,既是奴才干的,那就有蓄意陷害的嫌疑在里头了。圣上您细想想,凤凰图腾乃是皇后独用之物,这是满宫上下都皆知的事实,那些奴才就算再不小心也不可能贸然地把凤凰丝绢给一个妃嫔使用,他们既然敢拿去给贤妃用,那势必就是收了人的好处受了人的指示,只一句粗心是万万搪塞不过去的。”
霍羲桀一双眸子幽幽地在兰因身上刮了片刻,才对徐一吩咐道:“你去贤妃的宫里好好盘问一下,朕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奴才敢做出这种背主的事情来。”
“圣上!”兰因顾不得体面和理智,刚要继续出声阻拦,却察觉方嬷嬷正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袖,不住地给自己使着眼色。
“怎么?皇后还有何话要说?难不成皇后不想要个真相吗?”霍羲桀的话语阴寒如冰,不带半分的人气儿。
兰因被霍羲桀的语气激得连打两个寒颤,这才垂眸道:“没有,臣妾没有话说,臣妾也想要个真相。”
“很好。”霍羲桀冷冷蹦出两个字来,随后转过身去,一丝不乱的面上有着十足十的厌倦和隐忍,“今日的事皇后也累了,眼下正是年关,宫里头事情也多,皇后便好好待在椒房殿里处理年前的事宜罢,别再叫朕操心了。”
兰因恨恨地低下头来,只道:“是。”
霍羲桀不再理她,转身便走,却又在寒漪身边停下了脚步:“今日的事也辛苦你了,好生回宫歇着吧。”
寒漪惊喜地抬起头,本来清寒的眼眸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五分的喜色:“是,臣妾多谢圣上。”
霍羲桀微微点头,径直朝前走了过去,他的脚步有些快,徐一和一众随从接连着小跑几步才追上他的步伐。他一面疾行着,一面紧紧抿起双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徐一道:“你去找些上好的药来,治伤的消肿的清热的,总之什么好拿什么,送到怀后……和贤妃那里去。”
徐一不敢怠慢,忙连声应了,又见霍羲桀侧过脸来皱着眉问道:“太医过去了没有?别耽误了医治的时辰。”
“圣上您放心,怀后殿下和贤妃娘娘刚被送回宫里太医就到了,现下肯定已经诊完脉了。”
霍羲桀的心里仍像是有一只手在来回抓着,半天也放心不下来,快走到宣室殿的时候,他终是回过头又嘱咐了一句:“你派人去盯着,一有什么消息马上过来禀报。”
“啊?圣上,您说的是贤妃……还是怀后殿下?”
“.…..”
“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奴才这就差人去盯着,马上去!”徐一被霍羲桀的眼神吓到,忙一溜烟儿地滚没了人影。
次日,昤安正用煮鸡蛋敷着尤自红肿的脸颊,却见秦青风风火火地荡进了殿中,一见昤安便咋咋呼呼道:“呀呀呀,阿昤,我昨儿轮休了一日,今儿一进宫便听他们说你挂了彩,怎么样了?破相了吗?”
卫昤安没好气地拧他一眼:“秦青,要不我也用护甲划一下你的脸,你试试看会不会破相?”
“好好好,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这才一早就来看你。”他把一小瓶药膏递予身旁伺候着的林颂,“这瓶药膏是我从前在河西时从波斯商人那儿得来的,有上好的祛疤的效果,等你主子的伤口愈合了你便给她敷上,我看这伤口也不深,应当是不会留疤的。”
秦青在昤安身侧找了张椅子坐了,又细细瞅了瞅昤安,方又道:“好了,不用担心了,这是冬日里,伤口愈合地快,最多半月后,你的一张脸就又回来了。”
昤安用极点轻轻揉着脸,倒是颇为唏嘘:“我倒不在意会不会留疤,只是昨日的事儿委实是叫我心惊胆战,我从前只以为皇后是因为年轻才沉不住气,没想到她居然对贤妃使了那样阴毒的手段,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心惊啊。”
秦青看着她:“我早跟你讲过,皇后不是什么善茬儿,本以为你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便能相安无事,可谁知你不找事事却偏要找你。你也真是,我知道你侠肝义胆有勇有谋,可你就算要救贤妃也得先护着自己再说吧,这下好了,贤妃没救下来,自己还差点赔了一张脸进去。”
昤安微叹一口气道:“本来我是不愿管这档子事儿的,可你是没看见当时的场景,我若是不上去拦着,只怕贤妃真的会被她们折腾死。贤妃曾优待过我和澈儿,我心里极是感激她,这回只当还她个人情就是。”
秦青把昤安身前的青花茶盅里灌满热茶,不禁道:“皇后跋扈又任性,宫中无人敢招惹她,连贤妃那样明哲保身的人都难免厄运。我倒真是担心你,若是下次这事情又兜头甩到了你身上,你可不准这般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你便是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楚王啊。”
昤安抿着热茶,心下甚是感动,便对秦青笑道:“你放心罢,我有分寸的,左右我也非后宫之人,皇后还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往后也不再招惹这些事就是。”
二人正说着,毓书却从殿外疾步行至了殿中,神色凝重地对昤安道:“主子,贤妃那凤凰丝绢的事情查清楚了,圣上那边的人查下来,说是贤妃身边管着衣裳首饰的宫女裴香因为不满贤妃素日里的苛待,所以私自绣了一张与贤妃原本的鸾鸟丝绢差不多的凤凰丝绢,想要污蔑贤妃来报自己的私仇,她昨晚受刑不过,已经咬舌自尽了。”
昤安只是冷笑,淡淡道:“知道了。”
秦青也是轻勾嘴角:“你也不信吗?”
昤安又徐徐饮下一口茶:“如此荒谬的证词,你会相信吗?”
秦青叹出一口气,复又摇头道:“贤妃那样和善谦逊的一个人,对着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自己生气了也从来不肯对别人大声说一句话。这样的一个人,她会苛待宫女?即便真的不小心说了句重话,那宫女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私自绣凤凰丝绢去鱼目混珠?一旦被贤妃发现了,只怕她的私仇还没报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唯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丝绢真的是她换的,可不是为了报私仇而换,而是她被人指使着换的,那人见圣上的人亲自来查了,情急之下便把她推出去做了替罪羊,还让她畏罪自杀来洗清自己的嫌疑,自然了,那裴香不会白白畏罪自杀,想必她的家人定然会在近日收到一笔不小的钱财。”
昤安颔首,声音极其缥缈寡淡:“不错,宫斗的老套路了,只要是个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那你说,圣上会信吗?”秦青望着窗外刺目的雪光,喃喃道。
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情绪在心里层层铺开,昤安沉默片刻,声音更为清冽淡薄:“只怕,圣上只能相信了。皇后身后靠着风头正盛的孟家,且这件事本身也没酿成什么了不得的后果,如今圣上才登基不久,暂时还要指望着孟寒林来帮他稳住河西大局。圣上是最懂权衡利弊的人,哪边更有利可图,他心里清楚得很。”
秦青上下审视着卫昤安,口里赞道:“想不到你竟很懂他。”
昤安端着茶盅的手骤然一紧,随即神色如常道:“不是我懂他,而是为君之道,大致如此。”
窗外有寒风吹过,卷起片片柔软的白梅花瓣,宛如轻飘的雪花簌簌落下,很快便和那苍白皑皑的雪混为一体,再也辨不出来。
开琮元年的年,就是在这样的寒风之中过完的,似是一块废弃的布一般被轻轻地扯去,转眼间又换上了明媚灿烂的另一块。如此交错更迭着,似乎谁也忘了,就在去年的今天,天下还不叫大齐,昤安也还是威风赫赫的昭宪天后,可一年之后,破布被撤下去了,新的故事又该来了,如此周周转转从不停歇,便如同从不见老去的岁月。
“唉,今年的年过的真是没意思,里里外外哪里不是缺了这个就是短了这个,一点儿样子也没有。”翠竹将重新绘好的青鸾灯笼用竹钩挂在房檐上,口中细细碎碎地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往年的年虽说情景滋味各有不同,但却都是办得井井有条一丝不乱的,再瞧瞧今年,只知道一昧地奢靡挥金,却全然没了条理。我告诉你,我可是听魏昭仪宫里的小满子说了,他们宫里今儿去少府领一些红纸和金箔,可少府的人却说金箔和红纸全在年夜宴时被皇后拿去用光了,眼下也没有新的补足进来。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在宫里这么久了,还从没见过这般荒唐的事儿。”芸香在一旁修剪着白梅树的花枝,附和道。
昤安刚好抱着暖炉出来看雪,便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她沉了脸色,严肃道:“皇后就是皇后,她做的事情由不得咱们瞎议论,只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二人见昤安出来了,这才讷讷地闭上了嘴。昤安靠在门边上看着尤为腻白的雪地,不觉就独自发起了呆,没过多久,却听自己前面一个温柔宁和的声音缓缓响起:“怀后万福金安。”
她立刻抽回神思,却见苏絮含正身着一件杏黄的曲水文织锦长衣,外面套着蜜色的狐皮大氅,玉影长立地站在自己面前。
昤安忙邀她进屋,含笑道:“之前一直听闻贤妃在宫里养身子,原本一直有心去看看,又不便打扰你静养,却不想娘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絮含在铺着软垫的长凳上坐了,复笑道:“多谢怀后殿下记挂着,妾身如今已然大好了,今日是特地来谢过怀后当日的相救之恩的。”
昤安吩咐毓书去倒茶,闻言又道:“贤妃娘娘不必挂怀,当日情况危急,我也是怕她们伤了娘娘的性命才会扑出去相救的,其实到底也没帮上娘娘多少,您委实不必放在心上。”
“无论如何,当日怀后能挺身相救,妾身心里都十分感怀,”絮含起身,吩咐宫女将成盒的礼物一一奉上,“这些是一些衣料和首饰,还有一些妾身亲自做的糕点和胭脂,妾身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挑宫里最好的来送给怀后,以表妾身的感激之心。”
昤安忙起身道:“娘娘费心了,您真的不用这般客气的。”
絮含带着几分脆弱且柔和的笑意,对昤安微微垂首道:“怀后请万勿推辞,妾身是真的感激怀后当日相救的情分。不瞒怀后,妾身出身低微,这些年又随着圣上四处漂泊,一颗心早就静如止水,进了宫以后,便更觉无趣乏味,却不想宫中居然还有怀后这样侠肝义胆之人。”她顿一顿,又放低了声音道,“您曾经历过那样残酷的事情,却还能怀着一颗良善的心肠,真是让妾身叹服。”
昤安倒是被她这一番话惹得有些牵动情肠起来,却依旧不愿在生人面前袒露太多的情绪,只是含着四分笑意道:“娘娘真是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带着孩子孀居的寡妇,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叹服的地方。”
滚烫的的茶水泛出袅袅的浓烟,熏得室内一片清香,絮含微抿一口茶,脸上的笑意被那滚滚的雾气衬地更加恍惚:“怀后不必自谦,您或许不知道,其实我有时很羡慕您可以在风雨之后得一片安宁的天地,不似我,挣扎一生,却依旧身在牢笼,至死不能脱身。”
昤安听她这话说得伤感,便宽慰道:“贤妃不必这么想,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怎么不好也终是往事。您如今贵为四妃之一,要是来日能再为圣上诞下皇肆,其实也算得圆满。”
絮含只是含着一丝清淡的笑意,慢慢吹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半晌之后,她将茶盅轻轻放下,依旧是怀着不悲不喜的语气道:“怀后不知,妾身早已是不孕之身,此生都与子息无缘了。”她看着昤安瞠目的脸,语气却分毫未改,反而衔了几分潇然道,“八岁那年,我爹犯了事,全家的大人都被杀了,我因为年纪小,于是便被罚入军营中做了官妓。十五岁那年,接客的头一晚,我惯了自己一壶红花,从此以后就绝了腹中的烦恼,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一直没有圣上的孩子。这件事圣上也是知道的,那个时候他自己也有许多事要忙,也不愿意要孩子,我们两个都乐得清闲。”
许久以后,昤安依旧不知如何回应絮含的剖白,只觉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很厉害,那股惊然的触觉很剧烈,一下下朝自己的喉间涌来,激地她不知如何是好。
苏絮含见昤安这个反应,也知昤安是吓到了,于是便温声道:“怀后不必惊讶,我说这话也不是想让您宽慰我,只是情绪到了,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我的出身大家都知道,妾身也从来不避讳这件事。”
昤安在心里默叹一声道:“方才是我失言了,无意冒犯您,还请贤妃不要怪罪。”
“岂会呢?怀后愿意停一停妾身的故事,妾身已经很感激了,须知世人千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安静地听一听另一个人的故事。”絮含淡淡颔首,起身预备向昤安告辞,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见自己的宫女急匆匆地赶进殿来,道:“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絮含微微皱眉,又看一眼昤安,这才道:“何事如此惊慌?你不用急,慢慢说。”
“启禀娘娘,刚才椒房殿那边传来消息,说……说皇后娘娘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