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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惊雷爆响,敏思不可思议看向松眠,松眠眸子微微发红,轻点头,算是应证。
赵辙没走远,于后二三丈远站立,扫着敏思纤细身影。上回凉房,在回至常武院见小刘氏自始至终没提赏花一事,便知是被敏思戏耍。
赵辙只恨她不是太妃身边的人,若可以,那套法让大禅师手抄的《涅槃经》便可将她换在身边,任他施为。而非退而求其次,择选松眠。
在小刘氏掌掴松眠时,赵辙眸子更加阴鸷,不快之色浮然脸上。
他命下人过去,唤松眠随他一道走,免得小刘氏借着松眠发疯。
“夫人,大爷说,太妃赐过来的人,不看僧面仍要看佛面。”下人朝小刘氏低言。
小刘氏视线蓦地射在赵辙身上,狠咬牙关,只觉有苦难言,心头怒得火烧火燎,不得不死死压住,“带下去关起来,等候处置。”她发落下丫鬟,怒盯一瞬赵辙,也不管敏思、松眠,领着贴身伺候的抬步离去。
小刘氏一走,受观诫众人面面相觑,原地站了会子也相继散了。
松眠被催促着,“松眠姐姐,大爷让你快快过去。”赵辙身边丫鬟道。
松眠张张嘴,想对敏思解释什么,终是一句话没说出口。
敏思定定望着松眠走去赵辙身侧,赵辙侧眸,忽地对上赵辙不加掩饰眸子含.欲的视线,敏思忙移开眼,领着筱池离开。
常武院……若非松眠,她真不愿第二次踏足。
脑幕一念映出赵辙面相、眼神,敏思浑身恶寒。
跨出常武院大门,视线里忽见一走三日的那道身长玉立的身影,敏思眉目舒展,快步急急迎上去。
赵寰一身风尘,从玉髓那儿听到敏思被唤去常武院,念起小藏书阁之事,连衣衫都未及换下,疾步折返出秋水院院门,心头担忧,径直朝着常武院走。
松眠之事暂时压下,敏思行在距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唇角微抿,一股子分离三秋后乍然重逢的喜悦从心底最深处油然而起,领着筱池福身:“三爷。”
低低淡淡的语气,带着深浓思恋。
赵寰上下打量她一瞬,目及之处未见有什么委屈受欺之色,才放下一路悬挂的心。稍稍敛去眸中关忧,克制住想无顾无忌拥揽她入怀的冲动,轻“嗯”一声,抬手止去二人行礼,转身迈步,择了回秋水院的路大步流星地当先走在前头。
敏思紧随在后,目观他挺拔背影,心头异常踏实。
若还在寒冬,大雪纷飞;若周遭无人,天地间只她二人,她真想一步步踩着他脚印,此般跟在他身后一生。
回到秋水院。敏思先回了一趟内寝屋挑好一套银灰常服,接着朝汤室急步而去。
翡翠守在汤室门口,见她快步来,使一个眼色示意她快快进去。
在敏思入内后,翡翠掩好汤室敞开的几扇门页,遣下人稍稍远离门廊,自个儿亦相隔丈远侍立。
三爷对敏思有意一事,早在红玉犯上那夜便无遮无掩当着她与玉髓表露了,她与玉髓非但不能乱言,且还得眼力见儿地替主子分忧,三爷无意使这事在院内传开、在王府传开,她俩就得时刻警觉,万不能使这事有一丝传出秋水院的可能。
汤室内,敏思先伺候着赵寰解下身上沾满了风尘的衣袍。
赵寰轻握她手腕,止住她动作。下颌微抵她发髻,轻揽了她入怀。
敏思由他拥着一阵,才出声相唤。
赵寰松开她,目光落在她光洁圆润的额上,手指不受控制的抚过她脸庞。
敏思呼吸略促,低低垂颤眼帘,耳尖微微发红。
赵寰一双桃花眼隐隐含笑,极轻极轻,蜻蜓点水般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接着,从旁边架子上取走内衫,眉目舒扬地跨进汤池。
敏思盯住脚下青砖,兀地抬首,站在轻纱屏风后面,透过数只金绣飞鹤间的空隙,朝内望去。
用手心、手背分别贴了贴发烫的脸颊,待脸上温度降下,才问出声儿:“……三爷,可需要奴婢进内伺候?”
撩起的水声落入敏思耳膜。
“无需。”男人低沉声掺和着水声传出。
敏思半松口气。
她强使自个儿眼观鼻鼻关心,将赵寰外袍奉在手上捧好,候差在屏风外面。
待赵寰从屏风后走出,她蓦地抬头,又急急垂下视线。伺候他穿好外袍,仍觉着自个儿一颗心怦怦乱跳。
扯着他话,她道:“长宁安排妥了吗?鸿老先生可好?”
赵寰微张双臂由她系上腰间玉革带,“周长宁性子沉了些,但勤奋上进甚得老师看中。老师身子,仍如上次讲经那阵儿,精气神总归不错。”
“这一送,也不晓多久能回,周家哥嫂该是想念的紧。”
赵寰道:“既望孩子出息,自无可能样样占全,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
系好革带,敏思蹲下身替他整理了番袍摆,“理是这理儿……”
她站起身,抬起目光,“只是人人都盼事事如意,这一盼呢,念头起来,烦恼自也随之而来。当真能将一体两面摘清楚的,恐怕太少。”周家哥嫂不能,她亦不能。
赵寰深深看她一眼,“一体两面即两面一体,事出同源,何须去计较清楚。”他听出敏思话中有话,却没点破。
敏思轻怔,忽地似通透了般婉婉一笑,“奴婢向来都没您看得透彻。”
汤室内只二人相对,赵寰问道:“常武院唤你作甚?”
赵辙私下偷腥与松眠一事,本就没什么可瞒着赵寰之处,再者,敏思亦不愿再有欺瞒他的行径。她一五一十,将近三日内的事择要说了一遍。
敏思欲言又止半晌,“三爷,奴婢……”
赵寰岂能不知她心底所想,直言道:“想拉松眠一把?”
敏思轻颔首,“是。”
赵寰没见答应,也未否决,“等你能确定,进常武院非是松眠自个儿意愿,且要她绝念断情再不与常武院来往,那时再说。”
敏思谢过,他的意思她自然明白,若松眠自个儿不绝念断情,纵使拉了一把,也救不了第二回。
几日一晃而过,松眠从常武院里托着相熟丫鬟带出消息,想见敏思一面。
春阳斜斜升在东方天际,一带如水的彩霞
相伴左右。今日发放月例银子,敏思与玉髓前后脚从账房出去,耳听玉髓叮叮掂响银子的声儿,敏思摸着干瘪荷包,无奈摇了摇头。
琅轩楼那出乌龙,三爷一气下扣掉她两个月例银,又不能从天祥票号提银子,近来她是半分不敢花费,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玉髓月例银子有二两,她一下子握住,拉着敏思走去一处廊檐下细细低语,“敏思姐,我前个瞧见翡翠那哥哥又找了她,隐隐听着,似要成婚什么的,要找翡翠讨一大笔钱,翡翠没那么多,那讨债鬼急了眼,戳人心窝的话张嘴便来,骂骂咧咧指着翡翠说……克死了爹、克病了娘的话,还……”
“什么?”
玉髓替翡翠骂了句‘狗东西’,“那狗东西竟拿翡翠病剩半条命的娘,威胁翡翠,若不给够他要的银子数目,便——”
敏思本想着收拾一番,去常武院会一面松眠。这会听玉髓言之凿凿,不免多问了句:“他敢如何?”
玉髓道:“再不敢如何,翡翠也不会拿她娘的命去赌,况且她人在王府……没恩典的话一辈子都难出去,只得靠着那狗东西照看着——”
敏思身为掌院,翡翠从前如何被买进王府、家中之事,略有了解。玉髓的话不错,王府用人向来是死契,没恩典下赏,即便老死也断难脱身归家。
“可有听见开口要多少?”
玉髓伸出两只手,“一百两。”
敏思点头,“知道了。”
见她欲走,玉髓一把拉住她,“敏思姐,翡翠早被那狗东西榨干了,眼下,算上今个领的月例,恐也拿不出五两来……我手边现银、最多凑得上二十两,余下……”
掌院每月例银五两,在玉髓看来,翡翠这事非敏思相帮不可。
都是近身伺候三爷,翡翠真真有困难,敏思断无袖手旁观之理,“待我想想法子吧。”
得着敏思应承,玉髓搁下心,“先别对翡翠说,这事我也只偷偷听见,依翡翠性子素来不愿求人,我先同她好好说一番。”
“你去。”
今个赵寰没出府,由赵笙伺候着在外书房理事。谈过翡翠后,敏思交代玉髓一声去常武院会松眠一面,若三爷回院问起,好叫玉髓从容回话。
*
常武院临湖小楼上,松眠摩挲着腕上那只水色极佳的玉镯,脸色发白,眉目紧蹙,视线定定投在被细风吹起了涟漪的水面。
敏思站定在她身后,“既然病了,就该仔细将养着。”
松眠声音很轻,像一片漂浮的鹅毛,少了往日生气,“她在看我。”
敏思道:“人已经死了,怪不着你我,你该想开一些。”
松眠视线仍落在水面,“她真的在看我。”
敏思应声拧起眉头,拉住松眠:“随我回房。”
松眠似受了甚刺激,激动起来,“不!别逼我,你别在逼我了——”
敏思吓一跳,忙卸力松手。视线落在她腕间玉镯上,轻轻安抚她,“好,不回,我陪你在这儿说会子话。”
短短几日,相比较上次见着松眠似乎变化巨盛。松眠腰身更细,整个人清减了一圈。
常武院中之事,秋水院中亦有耳闻。那个在水云间与赵辙相会的丫鬟投湖自尽,王府下人无不窃窃私语,风声早吹进了王爷王妃耳中。据她消息,赵辙已连有两日被传去政事阁受斥,小刘氏同样,在王妃跟前听了一二日的训。
松眠腕间手镯,正是下人从捞起的丫鬟尸身上取下,小刘氏恨着松眠,既借丫鬟投湖之风势阻拦了赵辙抬松眠为妾,又借此赏下一大堆东西,珠花钗环自在其中,此玉镯更由小刘氏亲自牵起松眠的手,替她戴上。
拨着心腹丫鬟以看重、伺候之名,行‘监视’之实。连日来,从不许松眠有半刻取下玉镯。
松眠打戴上玉镯,夜夜噩梦,被投湖的丫鬟掐脖索命。冰凉玉质,无论松眠怎样捂都捂不暖,恰似丫鬟掐上她脖子那双手的温度,比初冬湖水更加寒凉。
松眠夜不敢寐,连日睁眼撑到天明。赵辙来时,伺候上的事不是左错便是右错,恍恍惚惚,冲撞过赵辙一回,被赵辙冷脸推开后,她便再未见过赵辙。
小刘氏有命,不许她踏出临湖小楼一步。若非等着见敏思一面,松眠早就纵身一跃,从楼上投湖一了百了。
如今无论屋内屋外、睁眼闭眼,她似总能瞧见那丫鬟冷幽幽盯她的身影,等着看她如她一般下场。
松眠阖眸,又刹那睁开。
连日消磨,她早没了精神,不过撑着一副身子行.尸走肉。
敏思扶住她,趁势从她腕上褪下玉镯,扬手举起。
松眠大惊,浑身一颤似梦初醒,“别,夫人赐下的,不许……”她瞥向旁侧将她与敏思举动尽收眼底的丫鬟,那是小刘氏心腹。
敏思道:“我不怕,你呢?”
松眠张张嘴,良久才低低唤了句“敏思”。
敏思道:“既不愿待在这儿,我帮你。”说话间,猛地把玉镯掷在地上,玉镯当即断成几截。
合拢拾起。
松眠拦下敏思,“给我。”
敏思绕开她,郑重道:“你已是常武院之人,这事,唯有我才担得起。”
敏思急急下楼。
“敏思!”松眠随在其后。
小刘氏心腹丫鬟神色一凝,忙拦住松眠,“松眠姑娘,夫人有命不许你踏出小楼一步。”
松眠拂开她,毫不理会丫鬟之言。此刻什么后果都比不得敏思去替她承担后果。
松眠找回了些精神,步履匆匆。
敏思比她更快些,直奔常武院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