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之死
亲眼盯着小容咽气,但心中怒意不见消退。
黑夜消尽时,东方红日升起,密密麻麻的乌鸦覆盖在尸体上啄食,腥臭味浓郁异常,清晨凉风吹散血腥,而山间野兽正往容氏仙府赶来。
刹那间,天地静默,山间野兽定在原地,原本享受食物的乌鸦顿时萎靡不振,翅膀抖动几回便白了眼。
沉允感叹道,“终于,回来了。”
秦浮手中执剑,推门而入。
接着,将剑尖指向沉允,“师兄,动手吧。”
“一年不见,你不说什么吗?”沉允慢悠悠起身,“比如我为什么要杀容氏,为什么忍着不去见你,又或者师父为什么要纵容我。”
“不想问。”
沉允召出佩剑,喃喃道,“见到你我很高兴,浮玉,你也是吗?”
“看来不是。”
沉允走上前,在离剑尖三寸处停下,双眼从未偏离,“当初你嫁与师父后对我多有怨怼,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看我,如今是真的放下了。”
话未多说,秦浮玉执起长剑刺来,沉允偏头躲过剑锋,喃喃道,“直奔要害,是真的想杀了我。”
秦浮玉仍然没说话,偏剑看向对方,沉允拿起佩剑与她对峙。
清晨微风渐渐凉意,驱散不掉的血腥味在容氏仙府中徘徊,如同容氏修者的魂灵镇守在此,师兄妹多年未交手,如今交手却是冲着对方的命拼搏。
剑光石火间,两剑相击声无刺耳难耐,地上的乌鸦被这声音震得抖动翅膀,没一会儿,地上凄惨叫声一阵又一阵,盖过了拼杀声。
方圆十里间的鸟兽飞奔离开,曾经灵气浓郁的西僵仙府,成为活物避之不及的地狱。
一个时辰后,明日升至半空,秦浮玉灵力不及,被沉允击败。
沉允收回佩剑,冷声道,“征战时,你曾和敌人战斗三天三夜不倒,这才过了几年,莫不是这一年日子太好过,让自己一身本是都荒废了。”
地上的秦浮玉缓缓起身,用剑撑起身子,问道,“师兄今日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是恨我吗,可你知道师父喜欢我的时候,都不曾怨我,想来我把梁安带走,你真的很生气。”
”
“让我猜一下,你对梁安没有夫妻情意,但心底认为她是你的妻子,我带走她走触碰到你的底线,所以你杀了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朋友,为的是警告我,你的话不能不听。”
沉允默然,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分隔太久,你越来越不了解我了。”
“容仙主说的对,你本性冷漠,不能当好尊主,是我太相信你了,才让他们有此难。”
“所以呢”沉允走到她身前,不可置信道,“你要因为几个外人杀了我?”
秦浮玉趁他心神不稳时,将长剑刺入沉允胸膛。
男子身子愣了片刻,没有顾得上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质问道,“你真的要因为几个外人杀了我?”
“即便是外人,那也是无辜之人,师兄偏离正道已久,不回头就只能死了。”
说罢,秦浮玉重新道,“师父也是外人,师兄不还是为了他伤了我吗。”
沉允捂住伤口,忍不住夸赞,“比上次近了点,再偏一点我就死了,到底不会伤我,这样也好,只要你出气,怎么样都好。”
说着,缓悠悠坐在地上。
“出气之后,一会儿跟我回去。”
秦浮玉全身无力,坐在他身旁,师兄妹俩坐在尸体中间,像小时候躲在山洞时忍不住跑出来看月亮一样。
“你都不在意我了,我为什么要回来。”
“谁说的”沉允一激动,扯到身上的伤口,吃痛后解释,“我答应你,以后不去找梁安,这样可以了吧。”
“还有,我不逼着你和师父相亲相爱,你想杀他还是揍他我都不管。”
秦浮玉无力看向他,低声道,“这些话要是一年前说出来我会答应,但现在太晚了,你为了见我,杀了这么多人,要还的。”
“无非是用命还,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会杀我,那些灵力加起来都不到我百分之一的仙主吗,师父就更不可能了。”
“没关系,我替你还。”秦浮玉抱着膝盖,偏头看向沉允,“师兄,你好像病了,我从前怪师父不喜欢你,现在才知,让你变成如今模样是我,对不起。”
“没关系,只要你能回来,什么结果都不重要。”
“浮玉,从小到大,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拼命修炼,和修者们争斗,尸山血海中走到今日,甚至是当尊主,都是为了你。”
沉允手上灵晕缠绕,胸口上的上肉眼可见的愈合。
“当年鲜台城一战,尸横遍野,随处可见,你说他们可怜,让我保护他们,我虽修炼几日,但远没有保护别人的力量,光是保护你一个就以耗费心力,但看你那么期待,我便和十万军队作战。”
秦浮玉点头道,“若是知道那一战让师父注意到我们,我宁愿你不救鲜台城。”
“浮玉,容仙主说只要他们一死,你就会杀了我当上尊主,他们太小瞧我们之间的情意,也太高看世人在我们心中的分量,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随后喃喃道,“但于你而言,重要的人不再是我。”
“梁安很像当初师兄当年。”秦浮玉缓缓道,“她为了我不顾一切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你。”
听言,沉允并未立即回答。
良久,秦浮玉凑近沉允,靠在他肩膀,低声道,“师兄,我要死了,你杀的。”
“嗯,我杀的。”
沉允抬头看向湛蓝晴空,伸手揽住秦浮玉手臂,叹了一声。
“师父从未喜欢我,所以他对我好与不好我都不在意,梁安自始至终没有把我当成丈夫,我也可以释怀,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我从不奢望,但你不同,你在意的只能是我,若是这一点受到威胁,我就不再是我。”
“换言之,只有你在意我,我才是沉允,否则在你身边的只是被怨恨充斥的魔头,浮玉……浮玉。”
秦浮玉没有回答,静静的靠在她身上,像睡着一样。
“浮玉,对不起,睡会儿吧,醒来后就我们两个人。”
说完,沉允也闭上了双眼,师兄妹俩在尸体成堆的容氏仙府中依靠着。
十日后,梁安没等到秦浮玉,却等来她离世的消息。
“夫人,这是浮玉仙君留下的书信。”许仙主将书信递上,低声道,“还请节哀?”
封面上的安安轻启四字犹如尖刀剜在心上,梁安颤抖着双手撕开信封。
展信佳颜,收到此封信时,表示你我二人缘分已尽。师兄性情乖戾,反复无常,如今残害无辜,不顾生灵性命,皆因我所致,此行再无相见之期,还请见谅,望来世为路途旁树,为你遮风挡雨。
梁安收好信,想起十日前秦浮玉走前一步三回头模样,她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想在多看看,可惜自己不明白,以为沉允会放过她,是自己太单纯了,始终把别人往好处想。
“许仙主,浮玉的死能换回尊主良知?”
“浮玉仙君修为不低,若是她愿意用自己的死换回当初的尊主,尊主心中有愧,能改变也说不一定。”
梁安惨然一笑,反问道,“若是尊主不愿,浮玉岂不是白死了。”
许仙主回答不上来,找到秦浮玉解决此事是他们考虑不周,但谁也没想到秦浮玉会自戕。
“夫人,浮玉仙君嘱咐过让我送您回去。”
梁安平复心情,淡淡道,“不必如此,许仙主到现在都还叫我夫人,回去也不过是给他们添麻烦。”
而后,低沉着声,“是我害了浮玉,对不起。”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仙君泉下有知,也不会高兴。”
顿默良久,梁安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可惜我和她再也见不到了。”
许仙主走后,梁安照常在竹院中生活,每日在竹林中修炼,而后砍柴烧火,洗衣做饭,甚至在竹林后的山坡上为秦浮玉设置衣冠冢。
仙府的葬礼她没有去参加,即便是沉溯亲自来请,她也不去,惹得沉溯直接骂她狠心。
后来,梁家人也特地找到她,但她依旧没到仙府吊唁,她知道去了也只是看沉允假惺惺演戏,心中觉得无趣,梁家人以为她悲伤过度,没有再劝,反倒是在竹屋中住陪伴许久。
秦浮玉在萧瑟秋风中离开,来年开春时,梁家人也回到石桥村忙碌,梁安继续待在竹屋中,不曾离开。
沉允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会跑过来质问他,但察觉到异常,不免想过来一看,但又担心梁安被吓到,只好请求许仙主陪同。
见到沉允人为梁安考虑,许仙主这才确信曾经爱民如子的尊主终于回来了,如此他们的牺牲也不算白费。
两人走过在竹林中,沉允停下脚步,低声道,“安安……她很难过吧。”
“尊主无需担忧,夫人原先悲伤难捱,梁家人来了几个月后,她也好多了。”
“那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许仙主摇摇头道,“不曾说过,尊主只是去看一眼,她不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