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浮玉走了,她一个人住在这儿不方便,我想带她回去,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梁家人之前也说带她离开,夫人没答应,还说要在这里守着。”
两人先到秦浮玉的衣冠冢处,木质的墓碑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显然是花费力气去刻,但又不知道怎么刻,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沉允照常在坟墓前下跪,喃喃道,“浮玉,安安我会照顾,你放心去吧。”
许仙主听他这话,仿佛跟一个情敌说的,遂解释道,“尊主多虑了,浮玉仙君和夫人以姐妹相称,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沉允淡淡道,“我知道,浮玉走前交代我别来找安安,但我和以前又不一样,照顾她有何不可。”
俄而环顾四周,低声道,“这个地方,风水有问题,不宜居住,早些离开早好。”
“尊主多心了,夫人住在这儿很好。”
沉允笑笑,没有再回答,两人径直来到竹院前,一年之前,他和沉溯在门前站了许久,怕打扰到两人,便没有进去,如今再来,已是物是人非。
枝丫一声,竹门被打开,素衣梁安背着背篓准备出门,看见沉允后不得不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安安,好久不见。”沉允热情打招呼。
“尊主……好久不见。”
说完后,气愤颇为尴尬,许仙主打岔道,“夫人,我们可以进去坐坐吗?”
“二位请进。”
许仙主当然没进,找了个借口离开,竹院中只留下两人,梁安照常为他烹茶,而后熟练将茶水倒好,放在沉允桌前。
“初春凉意不减,尊主趁热喝。”
沉允眼神在她身上打转,感慨道,“你好像胖了,看来离开我你过得很好。”
梁安机械般点头,“嗯。”
“也是,我曾经喂你吃了这么多补药,却不知最好的药就是离开我,安安每一次都让人生气。”沉允冷着脸说话,后温和道,“你这身衣裳,是在为浮玉守孝?”
“是”梁安回答,
“安安”沉允牵起她的手,低头悲声,“浮玉已经走了,不管之前你怎么看我,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跟我回去吧。”
梁安默不作声,僵硬着身子不回答。
“放心好了,我知道你讨厌同房,我以后绝不碰你。”沉允说完自知说的不是很对,改口道,“你现在是我师妹的夫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梁安依旧,并未回答。
沉允也没办法,又不能像以前一样硬来,缓了几口气,自以为退步道,“这几日我不是很忙,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什么时候答应,我们什么时候走。”
又是一阵沉默
“安安,你别这样,说句话。”
素衣女子缓缓抬头,摇头回答,“我不答应。”
沉允伸出的手僵了片刻,随后摸着她的头发,宠溺道,“没关系,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尊主有很多事情忙,不用陪我。”
“说什么胡话,我是神仙,从仙府到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
接着,他将梁安揽在怀中,低头亲吻她的秀发,叹息一声,欣慰道,“安安,浮玉已经离开了,若是想守孝也没什么,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不会怪你。”
梁安麻木着身子,没有说话没有多余的动作,像提线木偶一样。
此后几日,沉允有时间就住在竹院中,时而陪她念书,时而同她上山找野菜。
但她不爱说话,他问她就答,不问她就做自己的事,仿佛陪伴在身边的人不存在一样。
三月后
鲜台城
雅致客房外,小二带着书书来到。
“书书姑娘,这里就是。”
书书将手中的碎银子递到小二手中,“这是一点心意,小哥别嫌弃。”
小二一边推却一边拿上碎银,用牙咬了咬,乐呵呵道,“姑娘慢聊,有什么事就叫我。”
书书推开房门,站在桌前的素衣男子回头,她惊了片刻,立即道,“仙君,是你?”
“姑娘莫怪,在下有一事相求。”
“仙君请说。”
“梁安去哪儿了?”
书书娇容一愣,反问道,“她不是在银乡?”
“她不在,我找遍所有地方,就是没看见她。”
“可是……浮玉仙君和她住在一起,仙君不妨找她问一声,或许是浮玉仙君让你们找不到也说不一定。”
沉溯缓了一会儿,默默斟茶,将之推到书书面前,低声道,“浮玉在去年离世,原因我不方便说,我担心梁安想不开,姑娘要是见了她,还请立即告知。”
“这……”书书不知如何安慰,沉默许久才道,“仙君节哀。”
“书书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但亡妻之痛难以消解。”
沉溯眼有忧伤,随后转移话题道,“书书姑娘和梁安相识一场,若是想离开红玉香,在下可以帮忙。”
本以为书书如此有才气的女子听到赎身后会开心过望,但书书的表情过于平静,沉溯以为她把自己当成她的恩客一样随口胡说,立即解释道,“别误会,姑娘和梁安相识一场,帮你也是在帮她。”
书书站起来,欠身道,“仙君之意我明白,但我不想离开。”
“为何?”沉溯不明白,哪怕是现代社会,沦落风尘的女子也会祈盼终有一日离开这份见不得光的职业。
“我不离开是因为我属于这里。”
沉溯在她脸上看不到丝毫堕落昏蒙之意,反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犹如获得新生,或许她所求的的只是有人真心想赎她,哪怕只有一个,她都觉得活在世上是值得的。
这时,书书笑道,“不瞒仙君所说,当初浮玉仙君和梁安夫人成亲时,她们就说过帮我离开红玉香,所以留下来是我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并非一时兴起。”
沉溯怜惜神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疑惑。
“这是为何?”
“我自小就被卖入青楼,老鸨为了让我更好卖钱,便请人叫我读书习字,等到长大些就学跳舞弹曲,我心有不愿赚皮肉钱,但能有机会念书,却也感到幸运,这些年若无书本陪伴,早就命丧黄泉了。”
“来红玉香的客人对我的评价是假清高,我也不想否认。我和红玉香的所有姑娘一样,都是自小孤苦,不得已赚皮肉钱,若我因为识得梁安夫人就能离开,那对这里的姑娘来说,实在是不公。”
沉溯知晓其意,不免问道,“个人管个人,谁又能顾得了这么多呢。”
“不是”书书摇头,“青楼是男子寻欢作乐之地,确是无数女子的亡命之地,但受到指责的都只是里面的女子,我有幸识得字,若是因此将自己和她们划清界限,那我与那些寻欢作乐的客人有何不同。”
“我势单力孤,做不了什么,但我愿意留在红玉香,将我毕生所学教导里面的姑娘,若是她们懂得书中道理,懂得圣人之言,便不会因为身处红玉香而自我毁弃。”
书书说罢,察觉自己说的太多,莞尔笑道,“简而言之,愿尽我一人之力,拯救被世人所弃之女子,若不能,便陪她们一起。”
沉溯听完,久久不能言,他自小家中富裕,学业有程,来到这里后,也在短短几年间征战天下,他一生活的高高在上,不曾低头看过人间疾苦。
随后,起身郑重一拜,“姑娘大义,愿姑娘得偿所愿。”
书书回礼,“仙君过奖。”
“不过,现下正有一件事情想请仙君帮忙。”
“姑娘请说。”
“浮玉仙君坟冢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
沉溯从浮玉坟墓回到仙府,来到书房,见到沉允正在书案前处理公文,神色慌张,将一本公文看完后不停歇再看下一本。
“小允”他低声问道。
“这么着急出去吗?”
沉允眼不离公文,回答道,“是啊,安安还在等我,我得赶紧把这些东西看完,不能让她等太久。”
“唉!”沉溯走上前,将他手上的东西拿走。
沉允以为他想看,并没有说什么,继续拿下一本看,谁知,沉溯又将其拿走,沉允再拿下一本看,把沉溯惹急了。
“你这孩子死心眼也别太过分了。”
沉允不理,他不想在看公文时浪费时间,边看边问,“师父有何事。”
“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你。”
“师父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事。”
沉溯无奈,本不想戳穿他的谎言,但三月过去,他还是每日到银乡去,关键是还没发现问题。
“小允,你仔细想想,浮玉因你而死,梁安不可能无动于衷。”
“师父是说安安想杀我,这也不可能啊,这三个月来她几乎不理我,难道不是因为浮玉的死在惩罚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她愿意跟我回来的时候。”
沉溯再也忍不下去,将他手中的公文再次丢掉,抓起他的手腕,瞬移到银乡。
竹林浓绿立即出现在眼前,沉允略带责备道,“公文还没看完,难不成堆到明天,师父不是常说今日之事今日完成……”
“打住,我一会儿帮你看,可以了吧。”
沉允:“多谢师父,那师父带我来这儿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