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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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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临星阁。

朔风吹得急,隐隐有下雪的兆头。

屋里暖和,凌佳蕊穿一身单薄里衣,坐在妆奁前头,任凭丫鬟们摆弄。

她困得睁不开眼,掩嘴打了个哈欠。

“还要多久哇。”

“这才刚开始呢,姑娘。”紫晴笑弯了眉毛,宠溺地看了眼镜中的美人。心说三姑娘即便不施粉黛,也美得倾国倾城。

黛蓝边理内务边道:“今日发髻难梳,姑娘怕是要受累了。”

凌佳蕊勉强一笑,这些她都经历过,怎会不知迎亲繁琐?只是如今没有耐性罢了,她只想早些入了楼府,至于是怎么进门,穿戴如何,全然不放在心上。

旁人却全然不同,凌佳蕊今日出嫁,甭管主子下人,个个脸上都挂着笑。风刮得再冷,凌府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回廊下头,秀珠逆着人流,着急忙慌朝正屋快步疾行。

“姑娘,秀珠有事要禀。”黛蓝掀帘子,把人领进来。

“秀珠?”凌佳蕊转过身,奇怪道:“有什么事吗?”

紫晴梳发的手一滑,有些责怪地看着秀珠,心说姑娘大婚之日,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这个时候过来叨扰,真是没眼力。

秀珠全然不知,她神色慌乱,欲言又止。

凌佳蕊察觉不不对劲,偏头吩咐:“紫晴,黛蓝留下,其他人出去罢。”

待屋里清静了,凌佳蕊又问:“到底是怎么了?”

秀珠噗通跪下,不知该不该说,又不知从哪说起,磕磕巴巴道:“昨夜,抓起来了楼将军,奴婢听说的,应当是真的,也可能不是,我。”

“你慢点说。”凌佳蕊拍拍紫晴的手,叫她别在梳发了,“给她倒盏热茶。”

紫晴脸色不好看,将茶盏递过去,秀珠一饮而尽,烫得直哈气。

“你慢点,慢点。”凌佳蕊披着罩衣,挪到榻上盘腿坐下,对她招手,“过来说。”

身子缓过来些,秀珠急红了眼睛,“姑娘,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有关楼将军?”

秀珠点点头,“给凌府送菜货郎与我相熟,今晨他与我闲聊,说昨个夜里看到楼将军被押去提刑司关起来,还当今日凌府的喜事要黄了。”

“休得胡言!”紫晴板着脸,声音不大,口气却很硬。今日是凌府大喜,怎能这般胡说八道!

凌佳蕊敛目,粉手一抬叫紫晴别急着责备,俯身问道:“他可看清是楼将军了?”

秀珠抬眸看一眼紫晴,怯懦极了,把头压得更低,声如蚊呐,“他就住在沙浦巷的,不会认错。”

屋里静得可怕,能听见银炭燃烧的细小声响。

凌佳蕊表情郁郁,摩挲着手指指,看着昨日刚上的蔻丹,轻抚了抚。

再抬眸时,眼中有了华彩,她朝紫晴黛蓝招手,两人附耳过来,随着凌佳蕊的交代,脸上表情好不精彩。

反应比较大的是紫晴,吓退到一边,连连摇头,要不是凌佳蕊扶了一把,她就要跪下来磕头了。

另一个,因帮着凌佳蕊办过好几件混账事,算是受过历练,黛蓝比她沉得住气,闻言并无大惊小怪,只眉头一紧,眼中三分震撼七分无奈。

虽说黛蓝也觉得此事过于胡闹,可她知道,凌三姑娘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算了的,且从前几次的经验来看,结果都是好的,遂事不宜迟,边劝解紫晴边忙活起来。

却说提刑司牢狱内,楼啸川侧躺在草铺上酣睡,凌楼两家的婚事好似与他无关。

身上穿的,还是从庄子回来时那身束袖连襟,肘处的料子快磨没了,单薄又破旧,倒是与大牢内潦草的环境浑然一体。

天不亮时,他便醒过一回,该练的基本功一样没落。

送早食的时候,衙役跳过楼啸川没给,后者索性躺了个回笼觉。

许提刑受人之托,原打算把楼啸川关上两日,再寻个借口放了,谁知楼府竟派来位状师。

那状师样貌俊秀,看起来年纪尚萧,却留一簇山羊胡。胡须黑密,不似这般岁数能长出来的。且他个头矮小,腿倒看着格外长。

许提刑叫衙役设法推脱到明日,想不到这小状师伶牙利嘴,律法甚熟,压根不好糊弄,不得已才亲自出面。

状师从《民六典》讲到《延行律》,总之许提刑今日若不依律堂审,他便要拾级上告,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许提刑额角一滴冷汗,心说人不可貌相,看着粉面白脸,倒比自己还精通法典。又想着凌楼两家的迎亲时辰已过,该耽误的也都耽误了,便遂了这状师的心愿。

总之,楼啸川被押上了堂,状告他欺奸的民女冯氏姗姗来迟。

公堂之上,状师双手始终背在身后,立得挺直,见楼啸川来了,莞尔一笑。

后者的表情,在须臾之间几回变幻,先是从容,接着是疑惑,而后是震惊,最终没忍住,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

楼啸川步履轻松,缓步立到状师身侧,微微歪下脑袋,轻声问道:“你怎么长高了?”

扮演状师正得意的凌佳蕊一怔,抬眼不悦道:“你认出我了?”

“笑话,你当穿身男子直缀就以假乱真了?我又不瞎,再说,你胡子贴的太差,欲盖弥彰。”

“嗤。”凌佳蕊回正脑袋,心虚得抚抚山羊胡,早知如此便不贴了,垂眸看到指上蔻丹,忙又背到身后。

与此同时,冯氏将前日受辱的经过复述了一回。

本就是空口污蔑,凌佳蕊自是听出破绽,但许提刑意不在治罪楼啸川,便东拉西扯地问话,只想拖延时间。

不止是凌佳蕊看出来了,楼啸川自然也发现了,他乐得有人帮他逃过大婚,反倒贴心配合。

是以凌佳蕊不知,昨晚上楼啸川是自愿走入牢房的,不然,就凭那十来个衙役也勉强不了。

遂此时,某种意义上来,许提刑和楼啸川同坐一船,只有凌佳蕊心急如焚,想要赶在拜堂前把人弄回去。

她看了眼日头,迎亲的吉时早过了,不能再由着许提刑拖延,张口发问。

“冯氏,我且问你。你说前日晚上,被人拖进安麓道旁的死巷中,可有人证?”

冯氏欲泣,“没人看到是民女的错吗?”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暗巷无光,你怎么能如此确定,欺辱你的人是谁?”

“那夜里没灯还有月亮呢,怎么会看不清,我又不是瞎的。”

“月光能照得清脸嘛?”

“怎么不能,亮的时候能照开几里地,照个人脸还照不清了?”

“言之有理,看来那日月色甚好。”

“你别和我拽文,总之月亮很大,看得很清楚。”

凌佳蕊收住想要捋胡子的手,怪叹道:“你说是戌时案发,可冬月下旬,月子时方出。这......”

冯氏一怔,光想着拿话噎人,根本没想到戌时月亮还没出来!便支支吾吾不再说话,抬头看了眼许提刑。

纸包不住火,假的成不了真,许提刑心知拖不下去了,惊堂木一拍,佯怒道:“大胆冯氏,供词颠三倒四,带下去想清楚。”

“慢着。”凌佳蕊知他还想耗,始终笑眯眯的眸子暗了下来,“许提刑,敢问冯氏可否有诰命在身?”

这不是废话么,冯氏尚未婚配,哪里来的诰命,可许提刑眼角微抽,“先带下去,带下去。”

凌佳蕊跨步挡到冯氏前头,“以民身告官,不论结果,因先打二十。看样子,是还没罚过罢。”

冯氏一抖,心说许提刑答应了自己不会挨板子的,哀求着去看堂椅上的人。

谁知许提刑早被凌佳蕊讲怕了,要不老实按照规矩来,谁知这状师能把事情闹到多大,不就是打个妇人嘛,回头再补偿几两银子的事,没必要惹了自己一身骚。

便两指一夹,扔下两支白头签子,“打罢。”心虚不看冯氏。

两衙役左右架上冯氏,朝春凳上一压,便作势要打。

板子啪啪直响,冯氏疼得龇牙咧嘴,心说自个儿上了当,为了给弟弟买官,坏了名声不说,还挨了板子,真是气煞人也,口不择言道:“许大人,你说话不算,回头我把你们都告出来!”

转头朝向凌佳蕊二人,“我看你有点本事,你快叫他们别打了,我把实话告诉你,唔......”

一语未尽,冯氏脖子一仰,喉头咳血,双眼一翻,竟死不瞑目。

细看,她后颈插入一支竹针,细长坚韧,直取要害。

是吹针,楼啸川在暗器飞速而下时便察觉了,他知道这针是朝谁而来,猛然抬手护住凌佳蕊双目,另一手将她拢到胸前,回身避开了这可怕一幕。

凌佳蕊抬肘一击,“你做什么!”

楼啸川反应过来,瞬时撤走了双手,口气僵硬道:“你要不想看到死人,便别回头。”

“冯氏死了!”凌佳蕊反应很快。

冯氏在提刑司被暗杀,许提刑为掩盖实情,谎称她经不住二十板子,死了,草草收了尸。

原告没了,楼啸川自然不用再留,一扯凌佳蕊袖口,“快走罢。”

走出提刑司,凌佳蕊撕下山羊胡,调侃道:“着急娶娘子?”

楼啸川表情一僵,看着凌佳蕊的眼神十分古怪,他清清嗓子,腼腆道:“你从前说的话,还算不算?”

“哪句?”

“契约成婚......”楼啸川别过头去。

心说凌府有点本事,若凌佳蕊还想同他成亲的话,说不定能将李奕韬的假小姨给摆平。

假意与凌佳蕊成亲,怎么也比面首扶正娶小姨强上百倍罢。

楼啸川余光偷瞥一眼,见凌佳蕊笑得邪性,随后憋出个“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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