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凌佳蕊的腕子被举高,手里攥着的布袋子被忽然抽走。
“我喜欢。”楼啸川冷着脸,把荷包系回原位。
后院仍有不少下人未散,装模作样扫地擦灰,实则余光都朝这边偷瞥。
见到这般场景,好几个正值二八年华的丫头,都憋不住乐出了声。
淅淅索索的笑传到凌佳蕊耳朵里,叫她热了耳根。
“随你。”她甩手想走,腕子却被抓得很牢,怎么也脱不开身。
“放手。”凌佳蕊充满告诫地看了他一眼。
楼啸川听话地松了手,跟在她身后,控制着步伐慢慢走。
不似将军,倒像是凌佳蕊的护卫。
两人方入正屋,楼啸川便迫不及待将对方举了起来。
他躬身探手,扶着凌佳蕊的胯,把她摆到了茶桌上。
后者视线堪堪与他齐平。
凌佳蕊偏过头去,俨然在生气。
脸颊忽然一凉,她讶异地回眸,竟是被楼啸川亲了一口。
“你做什么啊。”凌佳蕊捂住脸,左右扫了眼屋里的人。
丫鬟纷纷错开眼,只当没看见。
“实在太想你了。”楼啸川情话说地一本正经。
凌佳蕊气不起来了,抿唇低头,打岔道:“你的事都处理好了。”
“这么快?”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凌佳蕊不羁一笑,“估摸再有两三日,你楼将军剿匪的美名就能传遍平遥城,连三岁小儿都得认识你。”
“多谢娘子。”楼啸川边说边扭头,又在她另一侧脸颊上,印下一吻。
几个正在洒扫的下人立时退出了屋子。
这倒叫紫晴忐忑起来,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眼观鼻,鼻观口,佯装不存在。
凌佳蕊感受到屋子里异样的气氛,轻推着对方心口,“先说正事。”
平遥城里的风,她已经吹出去了,现就差个书生,替楼啸川写上一纸嘉书。
原本受山匪所害的庄家,或是方家,都是最佳人选。
不过,庄悦桐是女子,又需找人假扮,便不那么合适了。
至于方家,方婉才在楼府里中了毒,此刻要叫方明瑞写这么一封,褒奖楼啸川的信,恐怕不妥。
更何况,凌佳蕊知道,方家遇害的事,楼啸川始终耿耿于怀,归咎在自己头上。
遂他也不会同意,叫方明瑞再揭伤疤。
退而求其次,只能寻个沾亲带故,又通文墨的人。
凌佳蕊想到了方文达。
恰好他已上金陵,正住在校场里头。
听了她的想法,楼啸川表示赞同,说风就雨地要去寻他。
凌佳蕊原以为说完正事,就能谈些别的,什么情啊爱啊之类。
没想到对方雷声大雨点小,亲了脸就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想来时辰还早,凌佳蕊从茶桌上跳下来,朝里屋走。
然紫晴仍站在原地,老僧入定般巍然不动。
“紫晴。”
“啊?”紫晴正心里诵经,听到有人叫她,吃了一吓。
“啊什么啊?你想谁想得这么入神。”
“没,没想章大夫。”紫晴冤枉。
“此地无银。走,昨个在外头不方便,今要好好洗洗。”
“现在就洗?”紫晴看眼日头,这也太早了点。
“左右无事,快去安排。”
话说凌佳蕊沐浴完又用了饭,早早躺在被子里头等楼啸川。
却迟迟不见他踪影。
紫晴记着章显光的交代,不想耽误凌佳蕊调理身体,按时伺候她睡了。
后者心里有点失望,半夜醒过来,不睁眼就知道,楼啸川还没回来。
若要是他在,必会将自己搂在怀里。
被窝里的热度,也会高上许多。
迷迷瞪瞪睡到寅时刚过,凌佳蕊躺不住了,叫了丫鬟伺候洗漱。
她面色不虞,眉心微蹙看向窗外。
忽而一个丫鬟在外间通传,“二奶奶,三奶奶来了。”
“这么早?”凌佳蕊回过神来,“请进来。”
话音刚落,万卉已经掀开帘子,露了头。
“蕊蕊你快去救救二哥罢!”
“将军他怎么了?”
万卉看似有些难言之隐,“都怪那不争气的。”
“你们先出去。”凌佳蕊起身坐到榻上,招呼万卉一道。
等下人们走光了,凌佳蕊才露出着急神色,“到底怎么回事?”
万卉一把攥住她的手。
春日清晨,她的手心毫无暖意,冰了凌佳蕊一个激灵。
“你怎么冻成这样,快喝点热茶。”
凌佳蕊亲手倒水给她。
万卉没心情喝,一股脑把苦水倒了出来。
自年前,楼啸石参与诗会起,除去用饭睡觉,没事就朝外跑。
为了参选诗会长,他连读书都用功了起来。
万卉本以为是好事,没想到,一个月前,楼啸石突然问她要银子。
还是整整一百两。
碎岳庭每月从刘招儿手中拿月例,单是养活院子都吃力了,又怎会有闲钱。
过年时,万卉的生母偷偷给她塞过几十两,楼啸石是知道的。
遂打起了她的主意。
起初,万卉是不肯给的,非要他说出个用钱的名堂。
楼啸石却说,全是为了他的前程。
北枭诗会几月间,便从十几人发展至近千人。
其中不乏金陵城内的皇孙贵族。
为了方便管理,诗会搞起了选举考,比科考还要劳师动众。
既要封闭管理,又要选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包下整片院子用来考试。
文人最好风雅,加上金陵人有钱,纷纷表示赞同,毫不吝啬钱财,只为挣得考试院的一席之地。
如此附庸风雅的考试机会,自然不是人人都有的。
首先,便是要通过初考,才有机会。
楼啸石落榜几回,上月,终是有了参加选举考的机会。
却被一百两银子挡在了门外。
为了凑钱,楼啸石给万卉吹枕边风。
说是要能当上诗会长,相当于七品小官了。
来年春闱,还能加分。
楼啸石把这一百两和仕途挂上了钩,万卉不得法,只好当卖了一些首饰,帮他凑了钱。
拿到银子,楼啸石瞒着其他人,偷偷离开金陵几日,就为考试。
结果自然是考不上的。
不过机会每个月都有,这不,楼啸石又去了一次。
可这一回,他连万卉都是瞒着的。
因为没钱,他问诗会里的同僚借了去考。
然又是不成,还不知怎么与人起了冲突。
等万卉得到消息的时候,楼啸石已被禁足在诗社里了。
要她拿五百两赎人。
一百两是欠了人的考试费,其余为伤人的医药费。
万卉拿不出钱,却还是去了。
只远远见到楼啸石被关在屋子里,身上已然有伤。
一出诗社,万卉就去报了官。
谁知许提刑听到诗会两字,便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万卉一时无法,浑浑噩噩回府的时候,正好撞上楼啸川回来。
她不再隐瞒,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楼啸川拉着缰绳转头,说是先去把人救出来。
叫万卉回府里去等,先别急着告诉凌佳蕊。
听了他的话,万卉心里安稳了许多。
毕竟楼啸川一身功夫,到满是文人的诗社里头救个人总不是难事。
谁知道,她等了一夜也不见楼啸石回来。
直到天亮,万卉再也坐不住了,偷偷跑到潜渊阁来打听。
果然,楼啸川也没回来。
万卉的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
楼啸石自食其果摊上事也就罢了,要再连累了楼啸川,那整个将军府就要垮了。
思虑再三,还是得告诉凌佳蕊。
说来道去不就是五百两银子嘛,他们是拿不出,还怕凌佳蕊没有嘛。
大不了下半辈子慢慢还呗。
听到这里,凌佳蕊心中有数,赶紧把黛蓝叫进来。
“去备张千两银票。”她也不含糊,心说坑人的诗社不就是要钱嘛。
一个人五百,如今是两个人了,一千也不算多。
“走罢,带我去。”
两人坐着马车到诗社时,院子还没有开门。
有了银票,万卉也有了底气,她自告奋勇跳下车,大拍着院门喊人。
开门的小子认出了万卉,听说她要交钱赎人,二话不说就放她们进了院子。
接待她们的是个老汉,凌佳蕊攥着票子,说要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老汉点头,不一会将楼啸川带了出来。
“怎么就一个?还有一个呢?”万卉急问。
“就一个。”老汉不耐烦,伸手要钱。“还有一个昨夜就放了。”
凌佳蕊冲上去,拉着楼啸川转了一圈,见他一切如常,没伤没痛,甚至没被绑手,心下奇怪。
楼啸川扶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掌心。
“昨天是我把三弟换出去了。怎么,他没回去?”
“没回。”万卉大张着嘴,两手一摊坐到凳上,“是我见你们两个都不回来,才去找了蕊蕊。”
凌佳蕊点头,“那就奇怪了。”
然奇怪的何止这一星半点,楼啸川拧着眉头,给凌佳蕊使眼色。
“先回去再说。”
“好。”凌佳蕊说着就要走。
“银子!”老汉伸手要拦,被楼啸川眼疾手快地挡下。
老汉疼得龇牙,“你怎这般粗鲁!我骨头要断了,你别想轻易出去。”
凌佳蕊打圆场,“这里是一千两,够你接骨头了。”把银票正面拍在桌上。
老汉见钱眼开,立时闭了嘴巴。
三人出了诗社,万卉憋不住了,带着哭腔问道:“臭石头到底上哪儿去了?!”
“你别急。”凌佳蕊扶着她的膀子,“上了马车再说。”
想不到,从来都只驾马的楼啸川,这次也坐进了车厢里。
马车甫一离开,楼啸川便出声了,“这间诗社大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