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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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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编修俸禄低,公事琐碎,还需日日坐于案前,修撰文书,文人学子们仍就趋之若鹜。

全因此职可上达天听,经筵侍讲,还有督查各处之能。

遂选拔人才尤其严格,可入之人皆是历年一甲进士,裴延青自然也不例外。

然即便如此,区区六品官员,能出现在木兰围场仍是叫人意外。

不过讨论的热度并未持续太久,毕竟是猎场的盘口,没人会把银子压在一个科举探花郎身上。

“压太子。”一个小内侍掏出银子,眼里充满渴望。

“十两全压太子,你想好了?”

“没错没错,快给我记上。”

“输了可是血本无归啊,你可想清楚。”陪他一起来的小宫女劝道。

“乌鸦嘴,太子怎么可能会输。上回狩猎,德公公压太子,大赚了一笔,你身上有多少,也全拿出来。”

坐庄的内侍见小宫女犹豫,催促道:“要下快下,不下就走,别妨碍后面的人。”

“下下下,我下。”小内侍爽快交钱画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宫女,“几天就能翻倍,你真不下?这是白送的钱呐。”

小宫女仍是不肯,“我想压三皇子。”

“啧,狩猎又不是看脸,你别妇人之见。”

“才不是!听说上回狩猎,三皇子只落后太子一点点。我就是想压三皇子。”小宫女拿出一粒碎银,叫庄家替她写上。

小内侍直摇头,“你这是白浪费银子。”

“才不是。”小宫女同内侍走出屋子,轻声道:“太子今年都这个岁数了。”

用手比了两下三,接着道:“但三皇子还是壮年,肯定同四年前不一样了。”

“三十三又如何?太子就是太子,三皇子就是能赢,他也不敢赢。”

“嘁,三皇子才不是你说的这样。”小宫女忿忿不平,“太子年前染了风寒,痨咳不止。入夏了才见好转。我听到御医说了,这是落下病根了,入秋了还得犯。”

小宫女拉着内侍走开,远离屋外排起的长队,左右侧目,确定四下无人,才道:“说是平常都不好劳累,否则随时要发作的。”

小内侍将信将疑,摸着下巴,“你真听到了?”

“骗你做什么。”

“总之,总之一定是太子赢!”小内侍嘴硬,实则已有了些懊恼,心说要早知道这事,就该把十两银子分开下注。

想到太子年纪,再得知他的病,小内侍不禁唏嘘。

史书记载,先皇三十岁染上恶疾驾崩,当年还是小太子的荣晟帝只有十三岁便继了位。

荣晟帝今年五十有二,已稳坐龙椅三十九年,比先皇寿岁还长,历代帝王之中,他在位最久。

年前就有文臣谏言,太子正值盛年,叫官家放权于他,早做磨炼。

荣晟帝不允,说当年他临危受命,不也坐稳江山,丝毫没有退位的打算。

群臣心知荣晟帝的心思,暗叹太子命苦,有这么个长命的皇帝老爹霸着皇位,还指不定谁走在前头。

然这番大逆不道之言自然不可向外人道,不过是朝堂之上,群臣心知肚明的默契罢了。

更叫人可惜的是,荣晟帝虽不愿退位,可也并不勤政。

大约是继位时年岁尚小,荣晟帝惯于将大小事务推给几个心腹朝臣。

偏偏太子自小勤勉,很早便通达明理,心中是有一番志向的。

可惜生不逢时,否则国运定当更为昌盛。

且太子不仅善文,五艺皆有涉猎,骑马善射很是勤奋。

是以,朝堂之上渐渐笼络起一批太子党,自发的企盼他能早些继位。

年复一年,荣晟帝早过知命,却还丝毫不肯放权给太子。

使得这批簇拥们多少有些心急。

这份焦虑之中,不单全为荣晟帝,还有另外一个诱因——三皇子。

李奕韬人如其名,文韬武略无一不通,更隐隐在太子之上。

只是他素来不愿出头,万事留有余地。

因荣晟帝没有退位打算,也有文臣提出,改立更为年轻的太子,以保国运。

虽说荣晟帝没有同意,却也不置可否,想来并非没有动过此般心思。

宫内看似一派平和,皆是靠这百年社稷打下的基础。

但凡有个天灾人祸,朝堂必起波澜。

太子与三皇子虽面上还无不合,却早就生了嫌隙。

今日围猎,这二位就有一争高下的意思。

李奕韬束着冠,穿一身玄色劲装,腰上特意系上新寻来的八色琉璃腰带。

腰带华贵,却与围场格格不入,穿在劲装之上,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只是无人敢提罢了。

楼啸川骑马跟在他身后,那琉璃腰带被日头一照,五彩斑斓直晃眼,惹得他心烦。

大概是看到了什么,李奕韬伸手,从箭袋中抽出一支三棱箭,拉弓射了出去。

箭矢咻一声飞出,穿入林中,与一只小鹿擦身而过。

小鹿受了惊吓,窜逃而去。

他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斜睨一眼楼啸川。

“你来。”

楼啸川脚上一蹬,往前跑起来。

他不牵缰绳,小腿夹紧马肚控制着速度。

穿着凌佳蕊替他收拾的劲装,显得格外精神。

宽阔的肩膀上左右都被背着箭袋,腰上也系着,显然做好了要大展身手的准备。

他悄然跟上小鹿,不紧不慢,保持相同的速度跑起来。

太阳的光,穿透稀疏林间,像一束束光箭,不断在楼啸川的身上更迭。

而他手中的木箭,则是比光更为耀眼的存在,冲破层层光影,带起光一般的尾巴,准准刺入小鹿的咽喉,一箭毙命。

李奕韬很快追了上来,身边随行的仆从冲了出去,把猎物带了回来。

小鹿脖子上套着脖圈,附带一个写有编号的小木牌。

仆从把脖圈解下来,递到李奕韬手里。

后者“啧”了一声,冷笑般斜起一侧嘴角,“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奕韬把碎了的木牌扔到楼啸川身上,“你就是不想让我赢!”

楼啸川不说话,轻夹马肚归队,复又回到李奕韬身后去。

木牌是围场猎物的标志,编号与小兽一一对应,是最后记录点数的重要信物。

仅凭猎物并不作数,这只小鹿是白打了,李奕韬耸耸肩,“我倒不信了,你还能回回射中木牌?”

李奕韬调转马头,驾到楼啸川身侧,“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要是一会看到的猎物,你全都能种木牌,我就把身上这八色琉璃腰带当彩头送你。”

“我不要。”楼啸川不以为意,这种浮夸的腰带,也就李奕韬喜欢。

“你不识货!这是东洋来的,花我五百两银子。”

“多少?”

“五百两啊,你不信?”

“成交。”

“什么成交?”

李奕韬还没反应过来,楼啸川已经抽出木箭,拉弓射了出去。

箭风在他耳边响起,带起的烈风划的他脸皮疼,李奕韬捂住脸,目光追着箭矢而去。

一声啼叫,有什么猎物倒了。

李奕韬一歪脖子,仆从们追出去,不一会儿又把一块碎木牌送到他手上。

“行啊,你行。今日就别让我射中一只,但凡你漏了一只,就是我赢!”

李奕韬笑眯眯跑起来,“我先说好啊,要是我赢了,你头上的白玉冠就送我。”

“不行。”楼啸川满脸拒绝。

“由不得你。”李奕韬转眼跑远了。

楼啸川急跟上去,他头上的白玉冠是凌佳蕊买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了去。

李奕韬就爱看他认真着急的模样,故意到处叫唤,“这这这,我看到兔子了。”

楼啸川一刻不停地拔箭,不让对方有一点赢面。

半日过去,李奕韬还真就一只也没猎着,收获了一麻袋的破木牌子。

“姓楼的!我和你开玩笑呢,你这么搞,是想让我今年挂车尾上是不是。”

李奕韬有些急了,虽说他并不真想明面上赢过太子,可也不能输得太惨。

要不是楼啸川从中搅和,今日他少说也能猎到百十只。

暮色黄昏,围场要关了。

李奕韬后悔不迭,气恼地把一袋子剩余地三棱箭丢到楼啸川身上。

后者随手一接,稳稳拿下,“多谢了。”遂将箭袋挂到腰上。

“明天,明天必须把今日落后的给补上,听到没。”

“先把今日的账结了。”楼啸川伸手。

“什么啊?”

楼啸川指指对方腰带。

“你来真的啊,你真要这东西?”李奕韬哭笑不得,“我倒不信你会戴。”解了下来。

“我不戴。”楼啸川两指夹住腰带,十分嫌弃的样子。

“你不戴要去做什么,挂墙上拜啊。”

“上头琉璃挺漂亮的,拆了做首饰。”

“什么!”李奕韬急了,“你要把我这腰带拆了?你暴殄天物啊!这般形状的琉璃多难得啊,做腰带才凸显价值,做什么首饰啊,浪费!”

楼啸川不理他,徒手就把琉璃扣了出来,一一收好。

一条簇新的腰带转眼间成了破烂货。

李奕韬气笑了,“你什么时候对首饰感兴趣了,不会外头有人了罢。”

“别胡说,我送内子。”

说起楼啸川这妻子,李奕韬早有所耳闻。

早传凌府三姑娘才貌双全,却在嫁入楼府后全然变了一个人。

蛮横无礼,随心所欲。

李奕韬很想亲眼见见,便说要跟着楼啸川去营帐,讨一条腰带系上。

两人领头走着,却在回营的路上,碰上了尴尬一幕。

凌佳蕊背身对着他们,面前却站着一个男人,裴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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