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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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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刚刚回宫,城中便动荡起来。

一些尚未入城的大臣得了风声,皆停了马车队伍,不敢再走。

倭寇可谓是打了金陵城一个措手不及。

百姓们毫无应对之法,听见喊打喊杀的动静,只有扭头往家跑。

街上散落着小贩们来不及带走的零碎。

闹市上,人群推搡拥挤,地上遗留不少被踩下的布鞋。

城中遭匪百年难遇,平头百姓虽闭门不出,却不约而同扒着窗户缝偷看外头。

有钱有势的则命家仆守在二门外,把银票地契等物偷偷转移到不打眼的位置。

动荡一夜,待楼啸川得到急信,带着大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金陵的时候,已经是隔日大晚上了。

他跑死一匹快马,率先一步回到金陵。

想象中的杀伐场景并未出现,只是城门紧闭,巡防也比往日增加不少。

他方入城门,便看到李奕韬留下的记号,叫他去老地方见面。

一个时辰后,楼啸川从宫里出来,他叫人给凌佳蕊去了信,随后便赴上李奕韬的约。

客栈里冷冷清清,此时进出分外惹人注目。

楼啸川寻了二楼一扇开窗,跳了进去。

不出所料,李奕韬已经在那儿等了。

“你来得也太晚了。”他无奈一笑。

“究竟发生了什么?”

楼啸川风尘仆仆回来,在宫里更不得歇,此时又渴又累,劲直上桌,端了陶壶就喝。

谁知里头不是茶水,而是酒。

他冷不防呛进一口,直辣喉咙,勉强咽下去。

叫他素来冷冽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李奕韬是故意不提醒的,见到他变了脸,“噗嗤”笑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喝酒?”楼啸川不解。

“现在也就你能逗乐我了。”李奕韬答非所问。

喉口一丝灼热顺着嗓子下到胃里,楼啸川缓了缓,才拿袖子揩掉嘴角的酒渍,正色道:“说说罢,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没从宫里出来?”

“只知倭寇败退东去,官家叫我领楼家军将他们彻底击退。”

李奕韬抿了口酒,“你不都知道了。”

“是太子迎敌?”楼啸川听到些闲话。

李奕韬点头,又抿一口,半晌不出声。

楼啸川想的没错,李奕韬往日乐呵呵的,只有遇上太子的事情,才会让他如此烦闷。

“这事蹊跷啊。”李奕韬咬牙。

“不错,倭寇来的时机实在太巧,偏偏是我楼家军不在城中的两日。”

李奕韬手中把玩茶盏,眼神没有聚焦,“历朝历代非是没有倭患,不过仅止于华亭县,怎么会不声不响打到金陵来。”

楼啸川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李奕韬接着分析,“事发时正值集市大开,倭寇乔装混在人堆里头,显然是里应外合,早有预谋。”

“事发突然,太子恐怕从没经历过战事,他怎么平乱的?”

“李奕斌自称手下有一员猛将,熟知兵法,有调兵遣将之能,即便是禁军那帮酒囊饭袋到了他这,也能一夜间改头换面,保住金陵太平。”

“官家就信?”

“吓也吓傻了,还有什么不信的。那种时候,只要有人站出来,说能保住他的命,叫他做什么都行。”

李奕韬想想又觉气闷,想要倒酒,却发现陶壶空了,无奈地敲了敲杯盏。

“他将禁军全调出来,侍卫司倒也听话,除去守卫内殿的,其余都上了。”

“如此顺利。”

“他带着禁军冲出去,倭寇闻风而逃,就这么了结了。”

李奕韬说着咚咚砸了两下杯盏,杯底烈开了。“假,实在是太假!”

楼啸川目光踌躇,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禁军长能耐了。”

“那帮废物有个屁的能耐!”李奕韬有了醉意,面中绯红。“那个叫裴延青的就是个六品编修,怎可能有领军的本事?光一张花言巧嘴就哄住了官家,他那退敌之法我听了都想笑!”

李奕韬愈发口无遮拦,“分明就是里应外合,卖国通,唔!”

情急之下,楼啸川拿陶壶去怼他的嘴,止了他的话。

翌日大早,楼家军已如数回到校场,做好了东去抗倭的准备。

楼啸川没有回府,在客栈休憩片刻便与将士们汇合出发。

凌佳蕊得了他的信,知道城中已经太平。

嘱咐车夫快些,争取在楼家军出发前,与他见上一面。

对方却偏偏在她眼前走了。

楼家军的队伍近在咫尺,凌佳蕊叫车夫拍马去追,不多时便赶上了队尾的将士。

楼啸川得了通传,明知她来了,却故意回避似的,快马加鞭跑了。

凌佳蕊无奈入了城。

马车刚转入沙浦巷,车夫就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凌佳蕊探出头去,也是一怔,“快,快回去看看。”

将军府门外挂了丧幡,在火红的大门衬托下,尤为醒目。

凌佳蕊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是姜氏没撑过去,还是谁在倭寇手里遇了难。

悬着心回到府上,得知是万卉去了,凌佳蕊不由大惊。

想她特意留紫晴在府,就是为了照顾万卉身体,还好叫章显光多上心看顾些。

小产虽是伤身,可她素来康健,怎么还是没撑过去呢?

凌佳蕊跌跌撞撞跑去碎岳庭,棺木已葬,只留牌位供着。

楼啸石躺倒在蒲团上,手边是喝空了的酒坛子。

凌佳蕊的眼圈煞时红了,她小心翼翼跨入灵堂,给万卉上了一炷香。

想不到此去狩猎,与她竟是天人永隔。

心里还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却也再没机会了。

凌佳蕊吸了吸鼻子,把香插上,豆大的泪珠还是没能盛住,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你来了。”楼啸石突然睁眼。

凌佳蕊垂眸去看,楼啸石一脸颓败,胡茬已有寸长。

后者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出了口长气。

灵堂寂静,只吻呼吸与抽泣声交替。

半晌,楼啸石突然打破沉默。

“她没死。”

“什么?”凌佳蕊当自己听岔了,擦了眼尾,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楼啸石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掌撑在案上,对着万卉的牌位悲戚一笑。

“我说她没死。”

“什么叫没死?”凌佳蕊冷静下来,一时不知该信眼前的现实,还是这个喝多了的醉鬼。

“我没喝醉。”楼啸石看出了她眼中的狐疑,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珍惜地抚了抚。

“她留了一封信,走了。”

“走,走去哪儿?”凌佳蕊不知他说的走了,是哪种走了。

楼啸石像是无力解释,把信珍重地从胸口摸出来,递了出去,“你看看罢。”

凌佳蕊伸手去接,信上只有寥寥几句。

“为什么?”

楼啸石愣怔着,不答,见她已看完,便伸出手去,“还我。”

凌佳蕊把信交还与他,不解道:“她若只是想与你撇清关系,为何不和离,要用要死的法子离开?”

闻言楼啸石低下头,歉疚非常。

凌佳蕊有些懂了,“她提过,你拒绝了?”

楼啸石不置可否。

凌佳蕊眼眸微眯,“甚至还拿聘礼威胁她了?”

她的怀疑十分合理,当初楼啸石能娶万卉,全因自己出的那一千两黄金。

而万家索要黄金的由头也很站得住脚。

当初是有人肯花千金娶万卉的,虽然凌佳蕊现在知道了,这一切不过是裴延青耍的把戏。

想此两人成婚不足一年,万卉就提出了和离,楼啸石自然是要拿聘礼说事的。

而万润杵只进不出,万卉更是心知肚明。

就算拼了命回去,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万般无奈之下,选择称死出走,倒是保全了两家的脸面,也随了自己的心愿。

而万卉为何执意要离开,凌佳蕊早就通透了。

楼啸石失踪回来以后,就同温玉楼的花魁玉灵子好上了。

万卉落胎之后,估摸着也没得到他多少安慰罢。

一来二去之下,便彻底灰了心,索性快刀斩乱麻,彻底与过去断了。

这般决心和信念是凌佳蕊所没有的。

她不由地感叹,这确实像是万卉能干出的事。

前世,她要有万卉这般果敢就好了。

然上辈子的苦果她已经吃够了,凌佳蕊暗下决心,此生决不能再被世俗,被女性身上背负的枷锁,拖累自己的幸福。

见到楼啸石此时悔恨的模样,凌佳蕊心里反倒有些舒坦。

“我想找她回来。”楼啸石突然抬脸,目光复杂,“凌家人脉广,你帮我想想办法。”

不用他说,凌佳蕊也想把万卉寻回来,可却不想帮这负心人寻。

遂故意为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如今是楼家人了。”

楼啸石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那这么说,凌府发生了什么,你也不关心?凌奉淮勾结了什么不该勾结的人,你也无所谓?”

凌佳蕊眼睫一颤,“你知道些什么?”

“作为交换。你帮我把万卉寻回来,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再者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要故意吓唬我,想让我帮你呢?”

“无碍”楼啸石看了一眼门外的下人,转头轻言道:“我现在就告诉你。”

凌佳蕊见他回避下人,也朝屋内走了几步。

“还记得你和大哥问过我,究竟为什么会被人带去了鞍县。一开始我是真忘了。”

楼啸石停了停,声音更低了,“现在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凌大人。当时我不以为意,现在想明白了,金陵城的凌大人,就是你爹罢。这次金陵动乱,我听说诗社中有人浑水摸鱼想要造反。不知这一切,会不会都和凌大人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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