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
风把伞下正在燃烧的烛火吹的摇摇晃晃,就像人群的理智在风雨中岌岌可危,随着阵阵雷声闪电席卷而来人群中爆发出第一声谩骂。
“他就是个不忠不义的狗杂碎,让他主持仪式惹怒天神降下天罚咱们都活不了!”
“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滚下去,杂碎玷污了祭台天神会降罪的。”
……
刹那人群嘈杂无数谩骂声掀起浪潮,各种问候轮番上阵,沈诺希听的目瞪口呆辱骂声中混杂着各种需要哔掉的词语,这么脏的群骂她是第一次听辱骂声来自四面八方。
雷声落下喧闹声更加激烈,天空中乌云密布天暗了下去一道白紫色闪电划破天空,也不知是哪的小孩一声尖叫后哭了起来人群混乱尖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暴雨倾盆而下撑在香烛上的伞在大雨中飘摇横扫来的雨滴把烛火扑灭,沈诺希下意识靠向一旁立着的柱子借力攀了上去下一秒人群开始倾斜。
人们想往四面八方逃离现场,如此一来踩踏事故发生几率直线上升,沈诺希大喊想引导人们分散开但声音如同油星进入沸腾的油锅毫不起眼也无人注意。
敏锐的听力让她听见有人在哀嚎求救但在声浪中无人在意,驻兵只顾抵挡涌过来的人群无暇分神,厂卫则艰难的向祭台收拢。
三声木仓响赶在雷声前为人群按下静音,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有的抱头蹲下、有的呆愣在原地、还有的看向声响发出的地方周佑安刚放下举起的手,手中拿着火铳。
“本官代万岁出行赈济灾民,今日祭天突遇暴雨,雨后再行准备。”
周佑安声音浑厚底气十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人们被木仓声吓愣住如今安静听完他说话才反应过来跟着驻兵的疏导分散开去,沈诺希跳下来顺着人流在雨中疾行找到一处高些的林地眺望远方。
这团墨色的云并没有很大面积远处天边已经隐约看到天光,沈诺希松了口气在城中安置灾民的地方转了一圈确定灾民都有避雨的地方今日粮食都发到他们手中后才回去。
回到府邸时周佑安他们已经回来,沈诺希收拾好自己喝了琼华煮的姜汤,又拎了一壶走向周佑安院中。
典礼上除了神像、贡品和香烛被遮伞剩下的人都在雨中,沈诺希把姜汤分给院中厂卫,又叫乌颖卓让今天淋雨的都去厨房喝一碗暖暖身体,柳蒙不在院中估计又是去忙祭祀的事情,沈诺希对这方面不了解也帮不上忙。
站在周佑安门前沈诺希有些踟蹰,她不确定自己此时出现合适不合适,周佑安应该有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但群骂场面太过震撼她有点拿不准。
终于她还是敲了门,进院时没有看见医师出门也没听见屋内有其他人的动静,疏散人群时她是在最前面出来的按说他们回来也没有多久有的厂卫还穿着滴水的衣服。
周佑安听见敲门应了声,沈诺希推门走进来后关上房门,灯盏只点了前厅的几盏周佑安站在一旁挂在墙上的地图前,手中端着灯盏衣服还在滴水。
“这场暴雨很快就会过去云团面积不大,我在城中转了圈灾民安置妥当今日的粮食也都发过了,让厨房煮了姜汤分给院中厂卫,你伤口愈合了吗今日淋雨怕是会感染。”沈诺希站在门边看着周佑安的侧面快速总结了自己做的事情。
“差不多愈合了应该不会感染,今日动荡辛苦了,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周佑安停了片刻没回头淡淡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沈诺希听出一丝异样周佑安的声音低哑和在祭台上状态完全不同,屋中光线昏暗哪怕他手中还端着一个灯盏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向前走了几步沈诺希动了动手指还是没忍住抬手扶上他额头,每次做这个动作都会让沈诺希想起之前的情形,事实胜于雄辩周佑安说谎话的本事一流面不改色心不跳。
“额头都快能烫熟鸡蛋了,大人说谎时的心理素质过硬,落水以来您发热退下去过吗?”沈诺希愠怒,这温度比之前还过分她一时不知该感慨周佑安命硬还是医师医术高明。
周佑安避之不谈往旁边走了两步,其实烛火摇曳他看不大清地图上细小的标注,连日操劳伤口发炎引起的低烧连续不断,今日淋雨沈诺希进院前片刻他还在和官员商讨祭祀事宜。
在祭台上暴雨刚开始下的时候他就感觉体温上升头脑昏沉,后脑钝痛牵连着锁骨脚踝半边身体都是麻的,沈诺希的话在脑海中过了几遍才明白意思。
刚才的场面他早有准备,残缺之身本就有违礼法参加祭祀必定会惹来众怨,只是暴雨倾盆打了他措手不及好在没有出现别的事故伤及百姓。
“你眼眶红了,别把灯盏举的离眼睛那么近有刺激,我去叫医师让人给你送热水过来。”沈诺希说完不等回答把他手中灯盏接了过去挨个点亮屋中其他灯盏,也不管周佑安站在那一动不动出门叫厂卫请医师。
“热水备好就去洗漱更衣吧,雨水中有杂质容易感染伤口,我回院中给你备些晚饭等会过来。”沈诺希安排好出门,回到自己院中琼莹正端着小炉子要进屋。
“公子回来了,锅子刚做好吃些垫垫吧。”
“让厨房炖点砂锅粥我一会给大人送去。”沈诺希帮琼莹推开房门接过她手中的炉子,琼莹转身拿起连廊一旁的伞走进雨中。
“公子辛苦了。”琼华听她说一会儿还要出门放下准备好烘干爽的衣物,双手放在沈诺希肩颈处力道适中。
今日祭祀突逢大雨琼莹早就把消息带了回来,琼华担心沈诺希没见过这种场面有心理压力给她做了喜欢的糕点,如今城中灾民众多点心铺子早就闭门歇业。
“你有空多备些干粮做好防水,汛期到了。”
“公子,城中灾民大部分已经安顿下来,咱们是不是要走了。”琼华这几日在府中明显发现采买眉头松快,琼莹也有听说东边水患比这里严重许多天气也更加恶劣。
“最近在外面跑也没打听这些但是应该快了。”沈诺希暗自盘算,建臻二十二年水患多处河堤决口死亡无数由此延伸的记录数不胜数,记载这么详细定是水患严重不是介休这种水量可以比拟的。
算着时间沈诺希拎着食盒去找周佑安,一进院就闻到浓郁的中药味她等砂锅粥有些久了。
“医师怎么说?”沈诺希敲门听见周佑安应声后走了进去,他坐在一旁窗边榻上手中把玩着什么东西。
“体内有炎症,血气不足,最好静养。”周佑安语气中透露着漠不关心,之前戍边时的凶险他都挺过来了。
“有时间静养吗?”
“应该没有,二十八日举行祭祀后就要出发去原武,那边水患更严重多处粮仓被淹。”
“粮仓被淹,能从周边调一些去吗?”
“已经安排人去做了,和原武相比介休只是小打小闹,公子可以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等那安稳了再动身。”周佑安这几日听了原武送来的题本,原武境内有黄河冲刷的大峡谷水流湍急近日降雨量骤增加之夏汛来临死伤比这里多很多。
“不如你在这里待些时日,分给我几个水性好的厂卫我带着他们先去打探打探情况。”
沈诺希记忆中有原武这个地名,当地州府官员贪/污抄家时在后院地窖中发现了几十万两白银,不仅如此当地有权利的河道官员也都是无能之辈只会纸上谈兵真要说修建大坝没一个了解其中原理。
上行下效官员不在乎疏于管理百姓自然也不把堤坝放在心上,河堤土壤肥厚有许多人把家按在了堤坝上掏空堤坝用来居住,一来二去堤坝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每年丰水期一道就是百姓灾难来临的时刻。
周佑安的伤和刚受时没什么两样,此时去无异于找死身体再好也挡不住日夜操劳。
“不可,当地地势复杂公子怎能先行前去。”
“那你这几日别下床,就在床上好好休息至少让伤口都先消了炎症,不然万一在原武遇上刺客得多少人拼命才能保下你。”沈诺希说完看周佑安不答接着问到:“喝过药了吗?”
“没有,润涵在煮。”
“我带了砂锅粥你喝点垫垫肚子,视力好些了吗?”沈诺希说着走到桌边把砂锅端出来盛了一碗递给周佑安。
周佑安摇了摇头,这也是他停在介休这么久的原因,视力不佳不论做什么都会受到障碍,介休水患没那么严重降雨也不大厂卫才能抽出人手日日帮他讲题本后回复,真到了原武他带的这些厂卫怕是全撒出去也不够用。
“你最近看的题本都是哪方面的,若是和灾情相关或许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些,我不带走就坐在你面前看看完总结好我的想法告诉你,你同意了我再一一回复,这样应该比你一本本听快一些。”
沈诺希试探性提问,题本是官员之间往来的重要信息网络提及的事情也都是当下最紧急的政务,之前在府中时她找父亲问问题看题本摞的老高顺手拿了一本打开,还没看清上面写的字就被父亲斥责去跪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