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
三步一回头的庄尔，擦着眼泪出了厂长室，在门口又停顿了一下，折返回去，轻声说着：“小老板，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有些事情我想请教你一下。”
陈今岚和华龄凤都有些诧异，相互看了一眼，华龄凤点了点头，陈今岚才出了厂长室。在门口，依然带着抽泣语气的庄尔说道：“小老板，有人看见你开摩托车的时候，和我姐姐在一起过。我现在找不到我姐姐，你是否知道她在哪里？”
“你姐姐？谁啊？我不认识！”陈今岚直接拒绝道。
“我姐姐叫庄怡，之前也是今岚制衣厂的员工，半年前她不见了。都不跟家里联系，我想找到她，找到她，她没准能供我上学，请你帮帮我。”庄尔继续恳切的问道。
这几天卖衣服推销、找关系求人，庄尔渐渐悟出点社会经验。自己已经被打倒谷底了，能比她还惨的人应该没几个了，没必要还要装清高，端着我成绩很好的架子。虽然这是庄尔之前的自信点，但是辍学之后，她只有无尽的自卑。
陈今岚、华龄凤都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在她们面前示弱，或者流下祈求的眼泪，都没什么好丢脸的了。这些自尊都放不下，就得她姚兴妹面前伏小做低，一样的自尊心被践踏。
“我真不认识什么庄怡，她长什么样？”陈今岚决定难得做个好人，毕竟他不习惯看女孩子哭泣。
“她跟我长得差不多，眼睛比我小点，眉毛没有我的浓，人比我白……”庄尔见到陈今岚肯搭话，而且面露同情，便继续把姐姐从头到尾认真的描述了一遍。
哈？这么抽象的人，陈今岚真的很难认识。不忍心继续让女孩失望说着：“你先回去吧，我帮你留意留意，再遇到这个人，我就通知你。”
“谢谢……”庄尔道谢着离去。
…………
回到厂长室，门没关，显然华龄凤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直接问儿子：“你认识她姐姐？”。陈今岚哭笑不得：“我根本不认识她姐姐。再加上她描述的这么抽象，你觉得我能想得起有这么个人？”
“那你怎么不直接拒绝她，还说要帮她找找，给她无畏的希望？”华龄凤继续追问道。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她这么可怜，哭的这么伤心。再打击她，我估计她要哭晕过去了。再说女孩子在我面前哭成这样，我也不能无动于衷吧……”陈今岚随口解释着。
“你还挺怜香惜玉”华龄凤调侃道。
“你看看人家，家庭条件不好，还要自己创造条件来完成学业。励志、要强。而你呢？家里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却不好好珍惜。这次要不是我给学校捐了奖学金，给你办了休学。你肯定就是被开除处理的……”华龄凤怒其不争道。
“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我身上啊，我最近不是挺乖的，跟着你在学做生意。再说，读书最后不也是回家继承家业，还不如早点认命呢？”陈今岚嬉皮笑脸的回复道。
“你只要成绩好，将来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家里、厂子的事，本来也指望不上你。而且，你脑子不笨，冲刺了一段时间都能考上市一中。只要心思用在高考上，好大学也是能考上的”华龄凤继续坚持不懈的做着思想工作。
“别、别……妈，你这么喜欢劝人去读书，别放心思在我身上，刚那姑娘不是挺有志向的，你可以资助她嘛。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重心转移，我也能出去骑骑摩托，兜兜风、透透气，你说是哇？”陈今岚还是这副吊儿郎当。
华龄凤看着儿子油盐不进，一付我糟蹋自己我乐意，蹉跎时光还有理的样子，真的气急了。想她华龄凤一生要强，从华破落的华家旁支起步，一步一个脚印，搞定了陈鸿儒，又得的公公也是老厂长陈孔道的认可。
“今岚制衣厂”在她手里，走过了公营转私营的难关，搭上了外贸的东风，立足华宅，冲出江南，财富和社会地位也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而生个儿子就是来打自己脸的？昭告那些羡慕嫉妒她的人，“我华龄凤，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啊”、“人生从来没有十全十美，我华龄凤也有个扶不起的儿子”……
想着前程往事和未来大计，就更想揍陈今岚，甚至想打自己的脸。可儿子这么大了，打他都不一定打的过，打了也无济于事。还是要靠润物细无声的引导，想想办法没准还是可以实现的，就比如中考靠着一辆摩托车把他送进了市一中，高考努力一把，也许还有转机。
突然看到办公室一侧鱼缸里游动的热带鱼，计从心来。只有陈今岚一人蹲着的鱼缸里，广阔的生存空间、肥沃的饲料都是他一个人的，他为什么还要再游动。心情好的时候动两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躺平装死。给他放条鲶鱼。让这条鲶鱼去搅动鱼缸的生存环境，去激发陈今岚这条鱼的求生能力。而庄尔是做这条鲶鱼最好的人选。
庄尔贫穷又上进，陈今岚对她也不反感，排斥期也会比较短。而最让华龄凤担心的可能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会不会走太近，越过男女大防。但反念又想，自己家的是儿子，能吃亏到哪里去。而且庄尔全家依靠着“今岚制衣厂”生活，量她也不会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脑子转的飞快的华龄凤对儿子说“行，你想这么早就想帮我分担厂里的事，我就让你好好帮帮我。”说着大步往外走去，在办公室走廊上，对着楼下落寞离去的少女大声喊道：“庄尔，你再上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
带着被彻底拒绝预感的庄尔，重返厂长室，反正结果是好是坏，她都已经努力过了。陈今岚带着吃瓜的心情，想看看他妈怎么对付这个一身孤勇死缠烂打的姑娘。
“庄尔，你刚刚的提议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可行的。仓库里库存的衣服，我都交给你去卖。成本，我每件收你30块，卖多卖少都算你的。”华龄凤说着自己的想法。
一下子柳暗花明的开阔，让庄尔眼前一亮。虽然30元的成本是有点高，但是离开华宅去城关镇卖，价格肯定还能往上加，这样自己的攒钱大计又进了一步。
边上听着的陈今岚也有点疑惑，自己的妈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以前仓库里的衣服放着是嫌一点小钱，真的要动也麻烦。但是真的要去卖了，卖给什么人不行，价格也能往上加点。华龄凤女士是无利不起早的，她大胆启用庄尔，又在打着怎么样的算盘。
“但是……”庄尔和陈今岚都看着华龄凤，果然，最重要的转折要来了。
“但是，卖这些衣服的主导权，我全权委托给我的儿子陈今岚，你赚取的利润和他对分。”华龄凤用眼神一扫两个年轻人，不想错过他们任何一人的表情。
“什么呀？这个关我什么事”陈今岚有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荒唐感。
“从今天起，陈今岚是你直系的老板，你的一切工作都向他汇报好了。”华龄凤继续对庄尔说道。
“我不干，我才没兴趣卖你那堆破衣服呢！你别为了不让我好过就想一出是一出的来对付我。我……我会……我会找我爸和爷爷告状的！！”陈今岚向华龄凤不悦的吼道。
“庄尔，你也看到了。我给你机会了，你老板他不愿意搞事业。你先想办法说服你的老板，说服了，事业也就能顺利起步了。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华龄凤不理儿子的怒吼，转而和风细雨的跟庄尔谈起了自己的想法。
“…………”庄尔无力感顿生，自己只是想找个赚钱的门路，现在却卷入老板娘和小老板的母子战争。是退？回去彭庄国强和姚兴妹夫妇的臭脚，继续给庄俊杰当保姆？不，庄尔决定仍然要前进，只要搞定小老板，一切就好办了吧？毕竟之前拦下小老板的摩托，他也没给她穿小鞋，今天还说要帮她打听姐姐的下落。搞定小老板，应该也没有这么难吧。
“你好，小老板。我会努力的把衣服卖出去的，请多多关照。”庄尔起身，郑重的向陈今岚鞠了个躬。
当场的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鞠躬，三人的命运齿轮都已转动。
“哈哈哈，儿子，你看你的第一个员工已经有模有样了，你这当老板的也不能的懈怠。记住，保障员工的工资及权益，是当好企业老板至关重要的一步。谢谢你老妈，今天又交了了你一大招。”华龄凤一改刚才对儿子的苦大仇深，笑着说道。
“我不干，你们谁爱干，谁就去干。不关我的事。”说着，陈今岚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往门外走去。他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是够够了，干啥都没意思不说，还碰到一个□□且傻逼的母亲，真是服了。
“陈今岚老板，从今天起，你的所有花费都请从你自己的工作利润里赚取哦。我这边会通知你亲爱的爸爸和慈爱的爷爷，立刻、马上、现在就停止对你的接济。以后都要靠你自己咯。哦？还有，你如果还向你崇拜的堂哥陈家伟借钱，我们一起再去找你的大伯母哦。反正她跟我吵架没赢过”华龄凤赶紧跑道门口对着儿子的背影说道，确保自己话他能听见。
说完又转身对呆呆的庄尔说：“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找你的老板去……”
庄尔被点醒，朝着陈今岚远去的方向追去。在楼梯上幢到了李鹏华主任，说了句“对不起”，又加了局“主任好”，兜里揣着要送给他的烟都忘了送出，飞快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