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磨杀驴

带着助理搞完老板办公室卫生，一看时间已经早上9:00，林楚躲进卫生间擦后背上的汗，隔一面墙的茶厅已经传出几次吵吵嚷嚷夹着大笑的声音，茶艺部的老大还没到，她的下属全员放松状态，到公司打卡后就混在茶室里泡茶，在业务部几个老油条的黄色段子中笑得东倒西歪。

9:30分，茶艺部老大穿着旗袍端着架子走到她办公卡座旁边，眼尖的下属马上就噤声，其它同伴也即刻领会，茶艺室就只剩下业务部几个哥们在吹水，这是林楚所在公司每天基本的规律，每天一早茶室必定最热闹，都是茶艺和业务两个部门在吹棒正在喝的普洱茶。

他们会将每个年份同个品种的茶拿出来泡着对比，茶几上同时摆着好几款，前年布朗山1502号熟茶经过两年存放，已经发了枣香味，今年布朗山1508号的胜在茶气强劲，比某某公司同样的好喝多了。现在市场上回收去年布朗山1506号一件上涨了3000元，你手头有的话可以转让，我要，有多少要多少。

公司营销普洱茶，为什么不说卖茶，因为普洱茶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喝的茶，它区别于其它茶类就在于它带有金融的属性，可以通过炒作赚钱。最疯狂的炒茶发生在2004-2008年，那几年作为全国茶叶集散中心的南方茶叶市场，每天人流如鲫。到处充斥着轰轰小推车推茶叶的声音。

老板是个营销高手，普普通通的茶饼在他手里过一圈，身价就翻几倍，看过成本价的林楚，有时会暗暗研究一下上公司洽谈加盟的客户，想从他们身上看出自己与他们的不同来，这些茶饼为何在他们眼里能有这样的市场价。那不过就是普通的茶叶拉到著名的班章山脚下茶叶加工厂压成茶饼，在面上撒几条班章山脚下隔壁几个村茶民台地茶，连班章山都沾不上，挂上“老班章”名号，在老板一番饥饿营销策略操作下成了市场上抢手货。

茶艺部的老大刘红就是最会配合打这些仗的得力助手，无论对公司同事还是对客户，一款普通的茶往往能在她冲泡技术加持和强劲吹嘘下提升好几个档次，在那样气氛下，就算有人觉得就一般，但其它人都在哄抬，表达出另类看法的人就成了另类，她很会吹捧公司产品，老板喜欢，同事追随，所以她有底气在公司横行，公司里绝大部份是跟着老板好几年的老人，无一不让着她三分。公司制度中不知是为了给她面子还是茶行业真有这样的规矩，每个入职的人，不论什么职位，连扫地阿姨也必须入职就培训茶艺，普洱茶冲泡技术必须过关才能转正。

因为是人事负责人，培训必须由自己牵头组织，合作了几场，见识过她卡小白把她们折腾得死去活来，灭了刚入职一腔热血的锋芒才给了个堪堪合格的分数，也见识到她对公司看重的职位有资深经验的人偷偷放水，极力拉拢的场面，林楚不喜欢这样的人，但职场上不讲究喜不喜欢，有工作就得保证高质量地完成，为了完成工作，就必须维护好相关人员的关系，就算是虚与委蛇，这也是基本的职场素质。

当然，刘红比她更懂得这点。“给你泡了这杯，试试，这一小杯茶要2000大洋，大白菜，我也只拿到一小泡，昨晚帮忙招待大代理商，老板才舍得拿出来的珍品，现在市场上有价都找不到货，一饼几十万元。”

看着刘红推过来的茶杯，林楚赶快竖了大拇指，轻轻啜了一口，好夸张瞪大眼睛，“果然珍品，就是不同，香气更幽远浑厚。”“找个时间搓一餐，叫上小昭。”小昭是财务部小出纳，平时管报销费用，刘红拉笼她是为了费用好报销，也为了打探业务部销售额，消息越多越有利她工作，资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经常说的。林楚拉笼她是因为公司里就她跟刘红走得最近，而且她是老板娘的眼线，多一个友军总归是好的。

这是林楚来这里学了两年才慢慢适应的反应方式，因为刘红喜欢，不得罪她等于不得罪半个公司的人，这是林楚经过刚入职推行公司新制度被孤立后得到的惨痛教训，当时自己刚刚入职，凭着多年经验和过硬专业素养，在完善了一些不合理的公司制度后，开始在公司施行，因为取消了茶艺部的自主接待权，改由业务部管理，动了刘红的奶酪，完全推行不下去，还遭遇到其它部门的抵抗，什么工作都不愿意配合，自己又初来乍到没任何根基，就算手持老板红晃晃亲自签名的制度，也没一人理睬，林楚就知道遇到地头蛇了。

好在职场经验够丰富，几番马屁和一顿饭，把刘红哄得眉开眼笑，工作马上很好开展。因为她也明白，这是老板签名了的，说明老板要这样做，卡着林楚，就是想让林楚知道她才是公司里除了老板外的第二人。

两人都虚与委蛇，都心知肚明。

直播部规模初现，业绩也慢慢上来了，一切都在向好，林楚刚舒了一口气，跟老板提了计划：按直播部这发展趋势，只要把控好公司的产品质量，做好售后服务，维护好粉丝粘性，再把主播和运营人员素质也提升起来，直播部未来可期。

当务之急先看看请外面专业机构到公司来进行培训还是送到外面培训，把整体素质提高，只要维持这样的发展趋势，直播劳绩不会差，老板采纳了林楚意见，但跟林楚说“让你助理跟进这个事，多让她参与活动，才有提升。”林楚心里纳闷，老板这么关注自己这个部门？

按老板的意思，林楚把联系外面专业机构培训直播部的任务交给助理跟进，打开笔记本，这一周的任务是给东北区域招聘2个业务员，给西南区域招聘1名茶艺师，给河南区域秘密找一个营销经理，按老板原话，先让林楚沟通合适老板亲自视频面试，合格了就先按主管的职位上班半年，熟悉工作了马上将原来的营销经理换了。这周还要做茶博会的准备工作，人员工作安排、招待客户的酒水住宿酒店预订，要组织直播部开动员会，准备在茶博会上做直播。安排助理上两个最热的招聘网站置顶招聘广告，林楚开始查收上周收到的简历，过了一遍找了几个相续符合要求，林楚开始了电话沟通，不是嫌上班地方远，就嫌工资不高，林楚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啊，不想工作有父母养着，上了年纪的被悄悄替代。沟通了一上午约了一个可以到东北区域面试业务员的男孩。

伸个懒腰，微信发了微笑表情给直播部经理柳青，直播部是林楚入职半年后，向老板提议后新成立的部门，趁直播正热，不吃这波的红利就错失时机，老板思考了一晚，第二天就让林楚招兵买马，整个直播部都是林楚的人，直播部经理柳青高挑漂亮又泼辣，在棒子国学了几年舞蹈唱歌，回国后试过出道，那个圈子竞争太激烈了，突然就改变主意想做主播，来这里之前已经在一个珠宝公司做过一年主播，在螺丝粉公司做了一年半的直播部经理。主播是跳巣特殊厉害的职业，能在一家公司做满一年已经算是比较稳的，不得不说，除了学历，漂亮是很重要的敲门砖，老板一看这女孩，漂亮大气能说会道，马上拍板，工资也给得很合柳青心水，面试就得到青睐，老板欣赏之意溢出言表，柳青也就多了底气，入职后与刘红势不两立，林楚一边看戏一边调停，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老板也不想她们走太近，有竞争力才有业绩。“领导，有啥安排？”直播部经理弹回信息。

“下午2点开动员会，下月中旬茶博会要现场做直播，争取行业第一业绩，你主讲，我在旁协助。还有人员工作安排，要提前跟她们说一下，让她们背稿，产品知识要记牵，别到时出错。”

“好的，我来安排。”干脆利落，这是柳青的风格，因为家里有钱，每天开个奔驰来上班，上班只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所以不鸟刘红这个地头蛇，公司最有性格的就她们两个，刘红凭自己是公司元老级人物，在公司盘根错节的人脉，拉帮结派构筑自己的势力而嚣张，她的嚣张要顾忌老板，要顾忌财务这些能卡她的部门；柳青的嚣张就洒脱很多了，她来这里就是看中这个普洱茶的牌子有点名气又不会像行业老大那样市场已经成熟，来上班也不是为了区区白银几两，所以神鬼不怕，但会卖面子给她看顺眼的人，比如林楚，当初就对她有伯乐之恩，还有老板，是提供平台给她，让她有机会打响直播名声，实现人生价值的人。

相比于刘红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林楚在感情上更偏向于柳青的直爽洒脱，所以在工作上对她的支持会更多出于真心，甚至非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东西也会提醒她，出手帮她。何况直播部是自己一点点建立起来的，看着它壮大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一样开心。

“林姐，你那个助理，你还是小心点，我觉得你对她不能毫无保留，她问什么你都教会她，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不像表面那样单纯，我见过她拉拢别的部门领导的样子，也见过她在老板面前献殷勤的样子，太明显了，没有目的做不出她那样，你要对她有所保留。”柳青提起这个话题，林楚没有立即回复她，按她性格估计是真心提醒自己吧，林楚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个助理就是老板的人，至于是哪方面的人现在不清楚，说是朋友的女儿，来这里学习的，但晚上都会留下到老板走她才走。

林楚作为她直属领导曾经问过她怎么每晚都不急着回去，部门工作量不至于要这么晚，这样加班要计算加班费的话要通过老板审核，她的回复是现在刚毕业不久，想学习多点东西，绝对不会要加班费。林楚在老板面前也提过一嘴，老板你这朋友的女儿很努力，每天加班很晚才下班，你朋友会不会觉得公司亏待她，而且一旦她追究起来，公司要赔偿很多加班费，老板暗示林楚不用管这些，林楚也就没再理了。

柳青所提的问题，林楚在带胡玥灵这半年来也时不时会纠结一下，林楚原来的助理回家生小孩，林楚正着手招聘新助理，老板就将胡玥灵带给林楚，特意说让她跟着自己学东西。林楚不教那不是明摆着跟老板过不去，按林楚的性格，自己会的东西有人请教不会藏着，何况是会献殷勤的美女。至于怕被她取代，那不至于，林楚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自己的专业能力是小女孩半年内学不来的。

4月底广州的天气已经转热，办公室空调开始运转，林楚看看日历，核对了一遍手头上的工作任务，招聘任务达成了，准备接替河南区域的营销经理也发了入职通知，准备劳动节过后就可以上班，林楚准备草拟劳动节放假通知。最近几天总感觉办公室气氛有点说不出的诡异，今天特别明显，这是准备发生什么事，自己被蒙在鼓里，而别人知道，而且这事还涉及自己，平时走近自己的那几人，中午也都没过来挨着一起吃饭，各自端回去自己办公卡位上。

林楚把通知发微信给老板过一次，对方回复“OK”的手势，林楚又将放假通知转化为PDF模式，再发给助理胡玥灵在钉钉上发布。

正准备继续做伯乐找合适的简历，收到老板微信让自己到他办公室一下，林楚带上笔记本敲门，摆好架势准备记录接下来的任务，一抬眼，老板一脸凝重，欲言又止，还带着点悲伤的表情，只是这悲伤多点带点缰硬，将整张脸扯得奇怪又做作。

“林总监，我很难开这个口，可是受疫情影响，公司经营状况不太好，我作为法人又不得不为了公司发展跟你开这个口，公司感谢你的付出，怕以后付不起你的工资，所以想提前终止合作，希望你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