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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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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怔了一会儿,用力抹着脸上的水,走了几步蹲下来,蹲在自己摆好的衣物面前把它们抱起来跟着倾世走回别墅。这不算什么,与差点成为猴娃相比这真的不算什么。如果一盆水就能买来平静的日子,她不介意每天都被淋上一盆。

倾世的步子并不快,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的一个背影。

起风了,比玉远关却仍旧好上许多。静水抬起头,看到宣小姐仍旧倚着栏杆站着,她的视线很明显是停留在倾世的身上,那样的……厌恶。

这便是静水到达的第一天。

夜幕低垂,茹苑里静的可怕。静水分配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在二楼,虽不大,却比她以往生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好得多。房间铺了浅色的地毯,墙上贴了淡黄底色的碎花纸,彼时静水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只觉摸上去纹路清晰,甚是舒服。

西式镂花钢架床上铺了又厚又软的羽绒被,坐上去整个人都像是快要陷了进去,乳白色的彩绘小桌上搁了盅芋艿枸杞鸭子汤,肖管家命人送来的,说是给静水驱寒。

其实,她方才已经泡过热水浴,可又发生了个插曲让她感觉无地自容。

原因是正泡的舒服时,倾世少爷开门走进了浴间,虽说浴缸颇大,静水也只露出肩膀以上而已,可这场面也足够让她红了脸。

倾世明显也是一怔,神色不悦转身就走,“嘭”的一声带上了门,身后还尾随着那只大狗。

这一幕,静水没有对任何人讲,她不想再招惹上任何麻烦。

至于晚饭则极简单,宣小姐压根就没再出现过,倾世少爷也在自己房间用了,一楼长长的酸枝木餐桌上便只有承箴和静水面对面埋头吃了个痛快。

吃饭的时候,承箴问静水怕不怕。

静水想了想,摇了摇头。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一个人虽然只有十六岁,可从有记忆开始,每一年都在不停的动荡、贫穷、饥饿、战乱中渡过的话,茹苑这样的地方就无异于是天堂。

尤其在晚上还有这样的一盅好汤驱寒……静水掀开盅碗的盖子,细细白白的热气氤氲了一切。

“不许你带走它!”外面的走廊忽然间传出几声砸东西的巨响,随后便是倾世少爷的怒吼,以及狗的呜咽。

静水条件反射的站起身,不敢声张,只开了道小小的门缝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声音的出处是倾世的房间,此刻门大开着,透过走廊昏黄的玻璃壁灯可以清楚的看到倾世少爷正紧搂着他那只大狗,而狗的脖子则被套了绳索,绳索的另一端就牵在管家肖瑞声的手里。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肖瑞声喝斥着另外两个佣人,“还不快按住少爷!”

“是,是。”佣人闻言恍然而上,一个手忙脚乱的死按住了倾世,另一个则拼了命的扳着倾世的手指,试图让他松开狗。

倾世当然不肯,眼中的怒火不可扼止的燃烧着,可他的力道和肖管家的绳索力道是相反的方向,勒的大狗已经叫不出声音,只有在喉间发出隐约的呜咽,一双大眼睛竟浸了泪,无助的回头看着自己的主人,爪子死命的抠住地毯不肯前进半分。

“你再不松手,死的会是它。”从倾世房间里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晚上都没露面的宣秋。

静水捂住嘴,惊讶的继续看着。

“为什么连条狗也不肯放过!”倾世回头看着冷眼旁观的宣秋,嗓音已近乎嘶哑。

“肖管家,把狗丢出去。”宣秋的语气仍旧是慢条斯理。

“为什么!”

“因为这是茹苑。”宣秋一字一句的说着:“我不允许任何讨厌的东西留在我的家里。”

“那你赶我走啊?”倾世的语气愈发的绝望,“你最讨厌的不就是我吗?不用拿狗撒气。”

“少爷!”肖管家打断他的话,“小姐讨厌的不是您,只是这狗而已。何必为了只畜生跟小姐伤了和气。”

“在她眼里我就是畜生!”倾世声嘶力竭的吼着,“这么讨厌我,当初何必要生下来!即然这么讨厌上官先生,为什么还要做他的外室!”

一片死寂,连一直冷淡示人的宣秋闻言也变了脸色,盯着倾世的眼神由厌恶逐渐转化为莫名的恨意。

静水一直认为宣小姐很美,可此时她的美丽却显得犹为恐怖,瘦削的脸颊掩在长卷里阴影一片,只有那两征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不停,手抬起,指尖上红红的蔻丹鲜血一样醒目。

原来倾世少爷竟会是宣小姐的儿子……静水惊讶不已,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对母子?

而此时承箴的房门却打开了,他睡眼朦胧的站了出来问着:“你们……怎么了?”

静水皱了眉,在心里叫声“不好”,家丑不可外扬,宣小姐会不会因为外人的出现而更加的恼怒。

可跟静水担心的却刚好相反,神色凄厉的宣秋,在承箴出现的那一刹那竟恢复了常态,虽冰冷,却只是平淡。

她的变化甚至连倾世都为之愕然,他不过怔了一瞬而已,佣人却刚好趁着这个空隙扳开了他的手指,肖管家的功夫更不是白练的,手上力道加大,立刻把狗拖离了倾世可以冲过来的范围。

倾世被佣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肖管家头也不回的拖狗下楼,绳子太紧,狗被勒的已经大小便失禁,在干净温暖的地毯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污痕。

静水大气也不敢出,只从门缝里看向倾世,他已经不再恳求,他知道再怎么恳求也没用,只是茫然的向前看着,看着那道洗不净的污痕,可那又怎么样呢?一块地毯而已,明天就会被换掉,一只狗而已,大帅再送他一只也不是不可能。

可已经有什么东西是不在了的,早就不在了。

静水小小的叹息了声,小到连她自己都没有留意,没有听见。可倾世的眼神却分明锐利的透过小小的门缝扫了过来,即使门里除了静水就只有黑暗。

“后背挺直,嗯,继续走直线,很好。”阮华陵柔和的声音在静水听来极为悦耳。

虽是冬天,可茹苑一楼起居厅的壁炉燃着,再加上静水还穿了厚厚的西洋裙,此时鼻尖上已是浸出了细汗,正努力保持着阮先生要求的挺拔姿势,头顶一本硬皮书籍,一步步朝前走,走到桌前便停下,慢慢的转身,“先生,我这样转身对吗?”

阮华陵赞许的点头。她专为贵族服务,仔细算算,也先后教授过金京的七八位小姐学西式礼仪了。很明显,静水是其中最为聪明、最为出色的。不过三天的时间而已,学习的进度却很快。

“阮先生,静水,过来休息下,吃些点心。”肖管家亲自端着托盘走进练习室,客气的招呼着。

阮华陵是金京有名的女先生,课时价格不菲,仪态品行均无可挑剔,连宣秋都敬她三分。

“谢谢肖叔。”静水得到了阮华陵的许可,将书从头顶上拿下搁在一旁便坐在了软凳上,端了细瓷的杯子抿了一口,苦苦的。

“不习惯吗?”阮华陵笑问,“这咖啡也是西洋玩意,不知道哪里好喝,总归是时髦而已。”

阮华陵虽教授西洋礼仪,也留过洋,言语间却经常打趣这些外物,是个颇真实的女子。

静水只是微笑,并不接话。眼神不自觉的看向玻璃窗外的草坪。

草坪上,程修明正手把手的教着承箴练习射靶,而倾世少爷则百无聊赖的坐在远处的藤椅上晃。看不清他的脸,藤椅和他的影子投映在地面的枯黄之上,只觉孤单。

“倾世这两天是怎么了?”阮华陵也注意到了,问着肖管家,“又跟宣小姐斗气?”

“唉。”肖管家叹了口气,不方便多言。

“奇怪,他的狗呢?”阮华陵问着:“上个月宣小姐不在的时候,上官先生不是送了他一只狗?”

“送走了。”肖管家无奈的回答,“让汽车夫带出去扔在西华区的收容所,那狗的毛色极好,应也会被人收养。”

阮华陵很是惊讶,“那多么可惜,再说上官先生他……他会不高兴的吧?”

肖管家没有再回应什么,礼貌的欠了欠身便离开了。

阮华陵也不好再追问。便低了头拿了银勺子取了小块方糖,细心的搁进了静水面前的杯子里。

方糖入杯,白色一层层的晕上褐色,然后沉没。

“静水,你是哪里人?”阮华陵问着,面前的静水坐的极规矩,却并不局促,裙下的膝盖拼拢着,低敛了眉眼答着,“是宣小姐从玉远关把我们带回来的。”

她的嗓音很好听,柔柔细细的。

阮华陵“哦”了一声,不由得再次认真端详起静水来。按说玉远关属边关西北,可静水的言谈间却压根听不出半点西北口音。这三天来阮华陵也问过静水的身世,她只说父亲早亡,母亲带着她四处躲避战乱,她年纪也小,过去的事情大半都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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