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源
昨夜好似又下了雪。
雪后,那绵绵的白雪装饰着世界,琼枝玉叶,粉妆玉砌,皓然一色,真是一派瑞雪丰年的喜人景象。
不知苍梧县的雪景与京城相比,有几分不同。
桑榆晚披上披风,同孟清衍说了一声便出门了。孟清衍站在客栈门口,手中握着暖手炉,静静凝望。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睹她经过摊位的片刻停留,单薄的背影因她挺直的背部显得坚韧不拔。
一直到背影在转角处消失,孟清衍依然保持着眺望的姿态。
进入转角后的桑榆晚顿了顿,随后继续向目的地前进。
昨夜的梦中她明明看见了永元帝的死亡,那如今在京城的永元帝又是谁?总不能是他死而复生了。
这事必须弄清楚。
桑榆晚抿了抿嘴,抬手将帽子带上。时辰还早,街道上仅有零零散散的几人,她穿行在各个街道里,半个时辰后,桑榆晚到达一家杂货铺门口。
她抬头望了一眼,门口悬挂着一块巨大的木牌,写着四方源。
没多犹豫,她跨过门框,铺内小二连忙上前招呼。
“姑娘需要点什么?”
桑榆晚并未回答他,打量一圈周围,见只有小二一人便开口问道:“我是来寻你们东家的,你们东家可在?”
小二躬身,热情的说道:“我们东家在后院,姑娘寻我们东家有何事?”
“我是她妹子,”桑榆晚看着他,“劳你同我阿姐说一声。”
小二连连摆手,“当不得姑娘一声劳,小人这就去同东家说。”
桑榆晚客气对他点头。
“多谢。”
小二笑笑,“使不得使不得,小人的分内之事。”
桑榆晚没再多说,铺内小二去传话,她闲着逛了逛铺子。四方源的生意一向好,分铺开了许多家,苍梧县是总铺,东家平日都会在总铺。
没多久,铺内小二扬着笑脸回来了。他带着桑榆晚往后院去,“东家在后院主厅,小人送姑娘至屋外。”
桑榆晚没有异议,跟着小二来到了后院主厅外。
小二送到地方后便去前厅了,桑榆晚摘下帽子,推门入屋内。屋内依着墙摆了张八仙桌,墙上摆了一副雪景红梅山水画,画中红梅枝干如铁,繁华似火,清丽俊逸。
雪里见精神。
桑榆晚收回视线,转而看见坐在八仙桌边上的女子。这名女子眉眼如画,白衣胜雪,人幽如兰。
女子喝了口茶,莞尔一笑:“坐。”
桑榆晚坐下,拿起桌边早已奉上的茶抿了口,悠悠开口:“铁骨傲冰雪,幽香透国魂,好一副雪梅图。”
女子弯了弯眉眼,“此乃山水图第一人所画,可不得好?”
桑榆晚称赞道:“较他人笔下的梅花不同,此人所著的多分热烈与风骨,一洗前任孤傲绝尘的清冷低迎之气。”
“画如其人,有空我介绍你二位认识。”
桑榆晚闻言眸光轻闪,语带惊喜:“那便多谢羲和阿姐了。”
羲和见她高兴,便也跟着笑了,“你来此,有何事?”
“上趟我托阿姐的事,阿姐可有消息了?”
“有是有,”羲和迟疑了一下,“不过你怎么没到约好的日子便来了?”
桑榆晚收起笑容,面容严肃,眼神认真:“前些日子他没什么动作,就是送了我些助眠香。我拖着到昨日才用,本不确信他会深夜造访,没成想他真的来了。”
羲和愣住了,听见桑榆晚的话,连忙询问:\"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桑榆晚疑惑的道:“我也不知他来作甚,我装睡想瞧瞧他要作何,没料到他竟什么也没做,像是只来看看我罢了。”
“若要瞧你,他不会正大光明的来?偏要夜间入你闺房望你。”
羲和脸色十分难看,她一向对男子厌恶,此时晓得孟清衍的做法更是不喜极了。
“我想不通这才来寻了阿姐,阿姐快告诉我,查出什么来了。”
羲和被岔开话题,脸色勉强好了些,“我手底下的人查出他不是苍梧人,是外来的,具体老家在何处还未传来消息,不过倒是知道,他那客栈是永元二年中开的。”
“永远二年中..那岂不是永元帝攻打望月寨的那会?”
“是。”
羲和点点头,神色晦暗,复道:“这么一说来,岂不是能排除他参与围剿一事?”
桑榆晚不赞同,“此事还有待商榷,说不得是他使了什么办法瞒过了你手底下的人。我还是觉得他便是我们要找的那位。”
“若真是他,不用你出手,我亲自送他归西,就当是给姐妹们赔罪了。”
羲和又喝了一口茶,神情漠然的可怕。
桑榆晚视线扫过羲和握紧的拳头,轻叹一声,“阿姐不必出手,我来便是。你身子不好,若出手会加剧衰老。”
“我不能再失去阿姐你了。”
闻言,羲和抬眸看着桑榆晚,后者目光平静,像是方才这句话不是她说的一般。羲和心中一痛,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是了。这场灾难中,她痛,桑榆晚更痛。
她轻声说,“榆晚,终究还是我们负了你。你本不该承受这些...若你不愿再复仇,我也不会怪你,你可自行选择未来的道路。”
桑榆晚站起身,走至羲和身边,蹲下将脑袋靠在她的膝盖上,“这些话阿姐以后莫再说,榆晚做这些都是自愿的。若是连我也放弃了,还有何人会为寨中枉死的姐妹们讨公道?”
“可你本该遨游于世间的,是我们束缚了你。”
“等望月寨的事情了了,我也可带着阿姐继续遨游,不差这一时半会。”
羲和被她说的语塞,只好摸着她的脑袋,欣慰道:“榆晚长大了。”
一边欣慰,一边批判着某件事情:“当初我若在,必会阻止她。”
“我不怪望尧阿姐,我知道她做的是对的,若我自己晓得,怕是也会支持她催熟我。”
羲和垂眸,听她懂事的话语,眼泪在眼眶打转,好半响,才开口:“你还小,你不知道催熟对你的伤害。神者的一辈子是长的,使命不达到,你便可永久长生。你本也该是的..可...”
说到后面,羲和有些悲痛,或许在未来某一天,她又会看见小辈在她前头离世。都说黑发人送白发人,到了她这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阿姐莫哭,长生我不稀得。作为望月寨最后的神者,我怎可抛弃使命,遨游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