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
今年的桂花开的格外的早,弯弯扭扭的枝头密密繁繁,清新的桂花香四散开来。
姜以宁将地上的桂花扫至一处,瞧着这厚厚的一层落花,心里甚为可惜,这要是做成桂花酿,来年秋天就可畅饮一番了。
姜以宁拭去额头上的细汗,褚玉苑虽说不是很大,但只她一人打扫,也是累个够呛,也不知道沈知安发的哪门子疯,一大早就让赵淼来说,让姜以宁一人打扫完整个褚玉苑。
昨晚上她睡得晚,听到后半夜的风声渐起,今晨一瞧,一地的落花,这清扫起来倒是颇费工夫。
姜以宁瞧着快扫完的小径,抬头瞧了瞧角落这两颗开的灿烂的桂花。
世人皆爱桂花,毕竟桂花主‘贵’,姜以宁回头瞧了瞧褚玉苑这一方宁静的存在,心里有些存疑,为着不日就要举行的婚礼,武安侯府上上下下都披上了红绸,外头院子的桂花树上都挂上了红色的小灯笼,瞧着喜庆的很。
怎么褚玉苑似乎没什么动静,只今日里吩咐她开始清扫,也没说要进行布置。
难道褚玉苑作为新房,要等着宫中来人布置,这都快到正日子了,怎么宫里还未来人?
姜以宁瞧着主屋,窗柩都让她支开了,能透过窗柩看到屋里,依然还是当初姜以宁‘试婚’时候的摆设布置。
想到萧姝嫣不日就要嫁进来,也不知道她是何心情,要睡她睡过的屋子。
姜以宁眼波潋滟,屋子倒是还好,萧姝嫣怕是想到她先睡过沈知安,这心里也不知道是何种滋味,想是呕的慌,又没法子。
想到萧姝嫣不开心的样子,姜以宁甚是畅快。
她才不会告诉萧姝嫣,她没动过她的‘知安哥哥’。
姜以宁想到了试婚那晚,她原本是打算威胁沈知安同她演场戏,为此还私藏了一根簪尾磨尖了的素银簪。
没想的是,沈知安倒是先开了口,说不愿意趁人之危,要她配合着演场戏,姜以宁心头嗤笑,萧姝嫣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得意死。
男人的话,总是说的好听,‘不愿意趁人之危’,姜以宁才不信这些,但凡没有代价,这在他们看来都不算是个‘危’。
她还不如相信沈知安这是要替萧姝嫣守着清白,她祝福他们白头到老,只别再来招惹她,不过姜以宁也知道这愿望怕是难以实现。
萧姝嫣一嫁进来,怕是就要来找她麻烦了,这要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她这命可就捏在对方手里了。
姜以宁打算在两人大婚时,趁乱找机会逃出去。
昨日出府,她已经细细观察了,侯府守卫也不是没有漏洞,就说老夫人的令牌,在房嬷嬷身上就有,想要拿到,说难也并不是很难。
在姜以宁思考如何出府,出府后又怎么去往钱庄,侍画领着一个脸生的婆子从月洞门处走了进来。
“宁姐姐,快过来,老夫人使人来传话。”侍画在门口招呼。
姜以宁把手上的笤帚靠着桂花树放好,整理了下衣裙,缓步走到两人面前,对着那脸生的婆子微微一笑,问了好。
“姜姑娘客气,老身姓李,你可唤我李妈妈,原是老夫人的陪嫁,替老夫人管着庄子上的事。”
“如今被拨来将军院子,替将军照看新赐下来的庄子,将军这头,使你二人一同前往,咱们也算是一同共事了,彼此认识一番,日后也好做事。”
姜以宁听得有些迷糊,但也没有打断李嬷嬷的话,听着她说完。
“将军明日动身,你二人略略收拾下行李,咱们明日卯时出发。”
李嬷嬷说完,看向姜以宁,眼神询问姜以宁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侍画在陪着李嬷嬷过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这事,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看姜以宁没有反应,立刻上前挽住了姜以宁的小臂。
“嬷嬷,我们知晓了,明日一定准时出发。”
李嬷嬷点点头,并未多说,看人没问题,就转身离开了,她也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家里头也得嘱咐好了。
姜以宁等人走远才问侍画:“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我也是刚刚被老夫人唤去才知晓,真是太好了,宁姐姐,自从你来了,我觉得我这运气就好了起来。”
“先是能出府采买,如今,我都能离府去庄子上了,我听老夫人身边的咏梅姐姐说过,从前老夫人也带他们去过宝相寺后头的庄子上住过。”
“在庄子上可比在侯府里自在多了,日常没有活计,还能去田埂里瞧瞧风景,咱们这回去,又正好是秋收,风吹麦浪,一定别有一番景致。”
姜以宁没有打断侍画的畅想,她这心里的震撼不比侍画小。
有种柳暗花明,船到桥头有人从桥上递了梯子,问她爬不爬上去一样。
实在是过于巧合和运气。
姜以宁恍然大悟,她知道了,沈知安说的放心是什么了,昨日在马车上,姜以宁说想要自由,沈知安说放心,昨晚上又说补偿。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这就是沈知安给的自由,从侯府到庄子,还真是符合沈知安的作风,这怕就是他理解的自由,和他认为的对你好。
姜以宁咧嘴无声笑了,不管怎么样,沈知安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了。
院子外头一阵嬉闹声传来,侍画快步出了门去瞧了眼,回来和姜以宁分享。
“是喜鹊他们,去新房送老夫人手抄的佛经。”
姜以宁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新房?”
侍画点点头:“是呀,前两日宫里就来人布置了,如今是让府里看着添些东西。”
姜以宁心里诧异,脸上不露声色,问侍画新房在哪儿。
侍画对此兴致勃勃,跟姜以宁形容新房有多大多富贵。
末了,瞧了瞧院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干脆拉着姜以宁去新房那边瞧瞧,她也形容不出来新房的豪气。
姜以宁倒也有些好奇,就随着侍画去了,才知晓,新房并不是武安侯府里的院子,而是把隔着一条巷子的邻居的屋子给买了下来,如今是把中间的巷子整合了进来,在两座宅子中间,各开了一门,方便行走。
姜以宁穿过这新开的门,回头瞧了眼,这小门倒真是方便,锁上就是单独的一府,打开就是相连的一家人。
皇后对萧姝嫣真是疼到了骨子里。
沈知安竟也同意了,这做法和单独开了公主府,也没差多少,或许她给猜对了,沈知安真是对萧姝嫣有着特别深厚的情谊。
深到愿意让萧姝嫣建府别居,深到替萧姝嫣守身如玉......
光想想,姜以宁都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这还是沈知安么,那个杀人不眨眼,看起来冷心冷肺的白眼狼沈知安么。
“宁姐姐,怎么了?”侍画瞧着发愣不走的姜以宁,担心地问道。
姜以宁摇摇头:“没事,只是没想到,这新房这么大。”
不是姜以宁夸张,这确实大的可以媲美武安侯府了,想来武安侯府曾经的邻居,也不是简单人。
一进院子,就瞧见了雕梁画栋、高台厚榭,内置观景湖,甚至辟出一处竹篱茅舍,桑梓间或,营造出了田园风光,使得景色更为生动,山水园林,一步一景。
院子里人流如织,都是宫里以及侯府里派遣来布置大婚典礼的,姜以宁同侍画两人,在其中并不突兀。
姜以宁跟着一行人来到了新房,只一眼,姜以宁就肯定了,是萧姝嫣的品味。
还有皇后的手笔。
这屋子里每件摆设,单看都是价值连城,美不胜收的,只是一屋子都是这种稀奇玩意儿,凑到一起,倒是谁也显不着谁,都普通了。
姜以宁行至屋内,绕过十二扇雕如意纹白玉底座屏风,进入内室,只一眼,就惊着了。
真是好大一张床。
侍画也同样顿住了脚步,眼里全是震惊,这里屋一大半的空间都是这张床。
姜以宁现在确信了,萧姝嫣的婚房确实是按着当年永宁长公主出嫁的规制,甚至比永宁长公主的还要豪华精致。
据说永宁长公主那张婚床,是当初的圣安皇帝从公主出生时,就开始着人打制的,萧姝嫣这张瞧着怕也是用了好些年的。
床里头的内柜上都是各种雕花不重复,有和合二仙,有石榴满枝,有鸳鸯戏水.....各种图案栩栩如生,甚至在边缘都镶嵌了金线,瞧着亮堂堂富贵的很。
姜以宁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看久了眼睛疼,太闪了,也不知道萧姝嫣同沈知安日日这么对着,怎么受得了。
也不是,晚上熄了灯,或许还好,姜以宁心想,毕竟在床上,那都是晚上的事情了。
想到沈知安会与萧姝嫣,在这张床上你侬我侬,亲亲我我,姜以宁心里很是变扭,她用力拍了拍脑袋,想把这些乱糟糟的画面拍出去。
屋里也不知熏了什么香,只这么一会会儿,姜以宁就觉得胸闷气短的受不了了,她赶紧出了屋子,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追出来的侍画满脸担心,扶着姜以宁到廊下的边角,瞧着周围无人,轻声劝慰:“宁姐姐,你别难过,将军心里是有你的。”
姜以宁诧异地抬头看着侍画,不明白她这话从何说起,为什么突然话题跳转到了这儿。
侍画瞧着姜以宁脸色泛白,眼眶还有些红红的,心里也很是不好过。
“宁姐姐,你想开些,将军他,他也是身不由己的,再说,将军那般的人物,必是要配公主的。”
姜以宁这会儿是听明白了,侍画这是以为她在为了沈知安要大婚难过呢。
姜以宁在心里问自己,她难过吗?
她也不知道。
“宁姐姐,你也在这儿啊~”一个轻快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姜以宁抬头看去,是阿梨,身后还跟着一脸宠溺笑意的赵淼。
见到姜以宁,赵淼收敛了神色,客气地同姜以宁打了招呼。
阿梨小短腿蹦蹦跳跳直接扑倒了姜以宁的怀里,把她刚刚那点烦恼都给扑没影儿了。
“宁姐姐,我听说明日你就要去庄子上了,阿梨原本还想请你回家吃饭的~娘亲已经同意了哦~”
阿梨说这话时,骄傲地翘起了小嘴巴,一张脸喜庆又可爱,姜以宁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谢谢阿梨了~”
“阿梨过来,咱们该回去了,晚了当心你娘揍你!”
阿梨恋恋不舍地从姜以宁怀里下来,约定姜以宁一回家就要去找她。
姜以宁这一走怕是不回来了,并不敢轻易答应阿梨,瞧着阿梨这一身鹅黄的小襦裙,倒是同这院子里的精致有些一致,想到了褚玉苑的风景。
姜以宁喊住了抱起阿梨就要走的赵淼。
“赵总管,公主院子的布景也是请的褚玉苑的园艺师吗?”
赵淼蹙起了眉,摇摇头,有些不解姜以宁为何这般问,他四处瞧了瞧,这与褚玉苑的风格相差也很大。
“那你可知,褚玉苑请的是何处的园艺师?”
赵淼诧异地看着姜以宁,像是更费解姜以宁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褚玉苑一物一景皆出自将军之构思,并未另请园艺师,甚至那院子里假山石还是将军亲自前往银湖挑选运回来的。”
“还有那葡萄架,是将军在闲暇之际,亲自挑了木料打制而成。”
姜以宁瞪大了眼睛,失了些往日里的仪态,追问道:“那主屋呢,屋里的布置呢?”
赵淼:“也是将军亲自布置的,陆陆续续用了小半年时间,才淘换齐了屋里那些摆设布置,倒不十分金贵,只是一些东西上京没有,将军颇费了一些工夫。”
姜以宁眸光闪烁,纤纤手指在袖子里抠住了手心,轻轻呢喃:“怎么会?”
她勉强扯了个笑,同赵淼说无事。
赵淼不好耽搁太久,虽然心里存疑,还是抱着阿梨先行离开。
侍画扶着有些恍惚的姜以宁,担心地瞧着她。
姜以宁原本以为是个巧合,褚玉苑主屋的布置同她在西北的闺房差不离多少,如果这是沈知安布置的,还特意淘换齐了那些物件儿,那这就不是巧合了。
沈知安为何会知道,她的房间是如何布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