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两人回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靖瑶显然玩得很开心,回到屋里脸上还带着笑。
倒是福康安提了一句:“你之前说的……军训是什么?”
“字面意思,军事训练。”靖瑶笑眯眯地说。
见她这副样子,福康安反而心中稍定:“恐怕军事训练也只是字面意思了吧?”
靖瑶呆了呆:“你怎么知道?”
福康安笑道:“你不是说你军训过么?若真是正经的,还会是你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靖瑶:“……”
她有些不敢相信:“我看着真这么柔弱不能自理?”
“哎呀!我居然还能去当小白花!”
福康安:“……”
“不是说你看着柔弱。”福康安客观道,“只是可能你身体不好。”
靖瑶:“……”
“滚。”
她面无表情道。
福康安:“……”
好说歹说,福康安总算把人哄得留下来继续解释了。
“军训是大学开学前都会有的,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晒个半个月,虽然其实也没学什么,无非是练军姿,踢正步……”
“哦,还有喜提黑皮一套。”
说着,靖瑶还戳了戳自己的脸。
福康安看了,笑道:“你又不黑。”
“那是,靖瑶超可爱,怎么晒都白。”靖瑶甩了甩头发,道。
福康安失笑:“强行押韵。”
“不过我可告诉你,这玩意可能吓唬人了。听说之前有老外路过,看到一群大学生在踢正步练队列,还以为我们要搞什么军事行动呢。”
靖瑶才不理会他的较真,跟福康安兴致勃勃说起了段子。
福康安来兴趣了:“你还会踢么?”
靖瑶笑眯眯的:“当然——”
“不会。”
福康安:“……”
“我当时身体不好,去伤病连待了几天,错过了训练。”她这么解释。
至于为什么身体不好,谁知道呢?
不过这不妨碍靖瑶找出视频跟福康安吹牛逼,福康安看了,亦是点头连连:“不说真的打仗与否,至少现在看来,倒很有书中说的‘令行禁止,军纪严明’的意思了。”
就是他见过的八旗兵,除却索伦那些精锐之中的精锐不提,这也是精心训练过的才能做到如此。
“那是,毕竟训练学习的方向可是我们人民子弟兵。”靖瑶无比骄傲道,“这大概是世界上军纪最严明,最好的军队了。”
说着,还觉得空口无凭不足以支撑自己的论点,靖瑶还把那本《中国近现代史纲要》翻了出来,从八一起义讲到古田会议三湾改编。
说起来,因为晚清历史太气人,福康安一直是看一半停好久,这才能缓过劲,导致他现在才看到第四章的新文化运动。
后面长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靖瑶考虑到时间原因倒是没细讲,只是讲了98年特大洪水、08年汶川大地震,以及20年中印边境冲突。
直听得福康安若有所思:“……至于宋岳家军之‘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明中山武宁王治军‘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戚家军之‘执锐披坚,见贼则轻身先进;绝甘同苦,遇士则推腹不疑’——于今复可见矣。”
虽然听着有些文绉绉的,不过靖瑶还是听懂了,她一口气喝了半杯水,还得意地挑了挑眉。
看着神气极了。
“还没问你,中印的印指的是……印度,不是廓尔喀——也就是你们说的尼泊尔了?”
靖瑶懵懵地点头。
“那……廓尔喀呢?”
靖瑶愣住了。
她怎么知道?
两个人相顾无言。
虽然福康安的前世记忆仍然停留在25岁左右,可他在翻自己的资料时,还是对以后自己的经历产生过悸动的。
——这是一种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感觉。
沉默中,靖瑶找到了廓尔喀后续的资料,她对着手机念道:“1855年政变后的尼泊尔在英国的唆使下再度入侵西藏,当时清廷忙于镇压太平天国……1856年,在驻藏大臣的调解下签订了《西藏尼泊尔条约》。规定西藏地方政府每年向尼方付一万尼币……这是清政府直接导演的有关西藏地方的第一个不平等条约,给清朝在西藏人心的争取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靖瑶的声音在此时显得低沉而发闷,甚至她的语速还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文字太长——福康安有时让手下人汇报,也会让他们把又臭又长的事情说得快一些,自己从中挑选有用的信息,以此练一练自己的耳朵。
……当然,靖瑶这个信息就太炸裂了。
靖瑶就这样看着福康安的唇边仅存的笑意一点点的消失,眼中更是只有冷意和……杀意?
是的,凛然的杀意。
不多,但靖瑶确实发现了。
在今天之前,靖瑶没从现实世界的人的眼里见过“杀意”这种东西。哪怕暴揍黑心机构的几个喽啰时,福康安也不曾有过这种情绪。
这是为什么?
一个刚上战场就快折了的公子哥,也会有这种情绪吗?
福康安也注意到了靖瑶的反应,他只是恨声道:“这帮高宗皇帝的不肖子孙,只顾自己私利,卖国求荣,误国害民!”
……也是,这是近代史,是泥人看了都得有三分火气的近代史。
不过,章总自己晚年不也没好到哪里去么?
当着福康安的面,她不好说什么。靖瑶起身在书房中踱步不语——这个习惯好像还是从福康安这里学来的。
“你不说些什么吗?”
他对着靖瑶的背影说道。
什么都不说似乎不是靖瑶的习惯。
“我虽然自诩喜爱历史,可在读近代史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每每郁结不已。”靖瑶转身看他,说道,“一开始还是怒目切齿,读到最后,往往只剩下一声叹息。廓尔喀之前被你们打服了不假,臣服清朝,认了这么一个宗主国也不假,只是……”
“世间万事,往往如此,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福康安发现靖瑶这个人很有意思。
她虽然读史不精于一朝一代,但大体的思路却把握得很清晰,既不偏爱而过度夸耀,也不因私仇而贬斥怒骂。
每每与她论史,特别是乾隆一朝,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时,靖瑶总是异常冷静,像是个外人,冷眼观局。
后来的赫特贺做主签订条约固然可恨,可若不是当时清廷式微,腐朽不堪,既忙于镇压农民起义,还要与洋人斡旋,也没有他操作的余地——换在乾隆朝,赫特贺这么做,早就喜提自尽军刀一把了。
说到底,洋人可恨,那些没用的不肖子孙,更可恨。
“这种事一旦出现了,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要不然怎么叫做历史遗留问题。”靖瑶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他,“国家间的矛盾永远只和综合国力、国家间的利益有关。”
“只有国家真正强大了,他们才不会敢打这里的主意。”
以前乾隆朝是这个理,现在也是。
这话倒是说得很在理。
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屋中只有窗外飒飒寒风传来的声音。
这时候,靖瑶的手机很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有人给她发消息了。
是萧明秀。
“是不是和boyfriend在约会啊~”
疑问的句子,笃定的语气。
还有一张略微模糊,但可见是她和福康安的照片。
二人言笑晏晏,正一块看人唱歌。
靖瑶停了停,才问道:“……你们在操场,没过来打个招呼?”
萧明秀秒回:“哎哟~谁这么傻上去破坏气氛,这不小情侣正聊天么咯?”
靖瑶:“……”
那也是,换她看到了,要八卦也是事后八卦。
……是什么是啊!谁跟谁小情侣啊!
福康安看她的神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被谁找上门了?”
他关切道。
“要是那样就好了。”靖瑶无奈,“我朋友看到我们俩在操场溜达了,来问我是不是跟男朋友在一起。”
福康安有些愧疚:“是我连累你了。”
“这有什么,收留你的时候就知道会这样了。”靖瑶倒是看得开,“这里环境不错,你也应该多走走。总不可能让你一辈子不出门吧?”
对于福康安这个前世到处跑的救火队长来说,肯定会憋坏的。
其实靖瑶还真说中了:也就是福康安穿越来时只有19岁的记忆,尚属乖巧。要等他平了金川后再穿越过来,估计是待不了这么久的。
福康安反而笑了:“那你打算怎么说?”
“不知道。”靖瑶干脆道,“我承认或否认,她们或多或少都会查你户口。”
靖瑶无语望天花板:“苍天啊,我为什么不能当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社恐啊!”
福康安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那你是打算承认还是否认?我觉得就算你否认了,只怕她们后面也会多加追问的。如果你承认了,说不定也好推脱一些,女儿家的私事么,有时倒也不必事事说清。不过,她们这样一来,我的身份倒在其次了。”
福康安眉眼弯弯,循循善诱,眼中闪着不寻常的光,像是在哄着她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
而靖瑶恍然未觉,只是惊叹:“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啊?”
还把女生那点子八卦都猜得清清楚楚的,这些事,她自己有时都想不太明白。
福康安:“我家中有两位姐妹。”
他说这话时,神情和之前说“我在宫里读了十年书”一样。
生无可恋。
独生子女赵靖瑶:“……”
“我想起了一句话。”她说。
福康安:“什么?”
靖瑶淡淡道:
“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福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