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官人被采草大盗掳走了
院内屋内空无一人,白墨也不知去了哪。
苏木棉忍痛清洗完身子,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木板昏睡过去。屋内虽有床榻,却一直为白墨所用。屋外二人佯装夫妻,屋内,依旧尊卑有序。
暮色倾辉,苏木棉才悠悠转醒,屋内烛火如豆,撑肘而起,却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
苏木棉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上来的?忙四处查看有没有弄脏哪里。
门“吱呀”一声打开,白墨裹挟秋风进来,将手中白瓷碗往她面前一推。
“喝吧。”他道。
“公子,奴婢也不知怎么就上了您的床!奴婢这就下……”
“喝吧。”白墨又将碗往前推了推,淡淡道。
他这是默许了?苏木棉心中欢喜,垂眼见碗中墨绿一片,时不时散发出一股怪味,不禁紧蹙眉头道:“这王善仁开的什么怪药啊?”
“是我上山采的草药,用青石臼碾制而成。”
苏木棉心头一喜,接过碗一饮而尽,笑嘻嘻道:“好喝,公子,这葯汁清香鲜甜,很是好喝。”
“是吗?”白墨意味深长瞥她一眼,“我记得其中有一味黄柏,极苦。”
苏木棉才觉口舌苦涩无比,连带喉咙发紧,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干笑道:“奴婢口重,公子精通药理,必定药到……病除。”
白墨却不搭话,沉着脸道:“伸左手。”
苏木棉颤巍巍伸出便被木尺狠狠打在手心。她咬住嘴唇,倔强的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以后既使衣不蔽体,吃糠咽菜,也不许你出去坑蒙拐骗,记住了吗?”
“您什么都知道了。”苏木棉羞愧低头。虽说是为了给白墨添置新衣,但她的确是错了。
“这还多亏了你那位聒噪的狐朋狗友。”
手心又狠狠被打了两下,白墨盯着她突然奇道:“为何不哭?”
苏木棉一双杏眼清澈如泉,懵懵懂懂小鹿般说道:“哭?越哭不罚得越狠么?”又自嘲似地嗫嚅,“奴婢哭完,是没有人安慰的。”
白墨心中没由来一疼,手中木尺扬在半空,再也落不下去了。
“公子,还差七下。”苏木棉仰脸闭目,这漫长的等待,还不如给她来个痛快。
“先欠着吧。”
苏木棉手心一凉,睁眼发现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价值千金,削铁如泥,你留着防身。”
匕首雪□□致,正是抵给王善仁那把。苏木棉眼蹦精光,满脑子都是价值千金!价值千金!
“那以后……还用还吗?”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用。”
苏木棉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一边痛地不住哎哟,一紧紧抱住匕首下跪谢恩。
“这迷城一时半会怕是出不去,你已一十六岁,年岁渐长,不如在这里寻个夫家。这把匕首算是你的嫁妆,也不枉你屡次三番救主子于险境。”
苏木棉惊得差点把匕首抛出去,忙表忠心道:“公子,奴婢年纪尚小,不想嫁人。奴婢的娘亲还在桃源县,她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奴婢终究是要回去的。”
“若是一两年能出去也罢,倘若四五年出不去,岂不误了你的人生大事,怎么说你也是我府上的丫鬟,为你操持,本公子责无旁贷。”
苏木棉低头沉默不语。
“我看隔壁尹思群对你爱护有加,不如就他吧。”
“我不能嫁给他!”苏木棉心中气恼,霍地站起来。
白墨情不自禁勾起一抹微笑,“为何?”
“不为何,反正就不嫁!”苏木棉气鼓鼓道,“奴婢知道与您云泥之别,您白天喊奴婢娘子,也是情势所迫,并非出自真心。奴婢虽对您倾心一片,却也不敢误会。就让奴婢待在您身边伺候你吧,您身子金贵,做饭洒扫这等粗活,总不能亲自动手吧?”
白墨神色复杂,心中一阵失落。
苏木棉见他脸色不好,以为冲撞了他,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公子,您的银子哪来的?”
“魅力武馆聘我为顶级武师,这是日结工钱。”白墨心不在焉道。
魅力武馆是迷城最奢华的武馆,专为富贵女子强身健体所打造,传闻洒扫小厮都俊秀无比,顶级武师更是貌比潘安。迄今为止,能尊称为顶级武师的也只有柏飘雪一人,而能得到他指点武艺的女子,更是无上荣耀。
苏木棉面色讪讪,“都怪奴婢无能,还让公子操心家用,奴婢明日便再出去找活计。”
“不用了,你留在家里洗衣做饭。武馆活计不累,只需坐在门口招待女学员,只是有些无聊罢了。”
苏木棉心中愤愤不平:谁说帅不能当饭吃!
白墨随手抛给她一绿色小瓶,“外擦,这几日本公子彻夜练剑,你好自为之。”
彻夜练剑?这是嫌弃她身上有血腥味?她洗了好几遍呢,苏木棉心中恼怒,下床歪坐到窗前坐榻上。
白墨持剑穿梭在花团锦簇中,宛如蹁跹白蝶起舞,剑姿优美苍劲有力。那剑犹如长在他腕上,剑影纷飞,袭入花丛,溅起朵朵花瓣雨,美轮美奂。
苏木棉扒着窗棂望院外那抹白影,怎么都看不够。
月光如水,虫鸣螽跃,铮铮剑声入耳,宛如高山流水,她终究撑不住乏,酣然入梦。
白墨回头见她趴窗户上睡了,本不想管,但手中长剑越舞越乱,心烦意乱,进屋将她轻轻抱回床上,盖好薄被,这才安心回到院中。
次日,苏木棉醒来便看到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白墨已梳洗完毕,正打算出门。
“公子,这是给我吃的?”苏木棉很是惊愕,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白墨随意整理着衣袖,“全部吃完。”
定是他看自己有伤在身,专门出去买的。苏木棉喜道:“公子,您吃过了么?”
“我不喜欢吃面。”白墨半只脚踏出门槛,又回头问道,“好吃吗?”
“好吃,好吃。”苏木棉夹了一大口。
白墨这才满意离去。
不多时,隔壁便传来尹思群鬼哭狼嚎的声音:“饿死了!饿死了!苏木棉,你做好饭没?”
苏木棉和衣而卧,身子实在困乏,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睡床就睡床吧,白墨又没撵她。
尹思群轻车熟路翻墙而入,看到桌上的面条,大喜道:“有面条,还有荷包蛋,今天是谁的生辰吗?”
“放下!”苏木棉床榻梦中惊坐起,她怎么忘了,今天是苏木棉的生辰!
尹思群端着碗茫然看着她,“发什么神经?”
苏木棉跳床夺下碗筷,三下五除二吃完,又上床眯眼,打着哈欠道:“今日不提供斋饭。”转过身休养。
耳听尹思群骂骂咧咧,脚步声渐远,不多时灶房便传出杀猪般的嚎叫:“苏木棉!这你都吃得下去!这面条里到底放了多少盐!”
苏木棉嘴角止不住地笑,一天辗转反侧。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白墨特地为她做的长寿面。
一直盼到白墨归家,见他脸色如常,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白墨一连几日上山采药,苏木棉内服外擦,伤势很快好转。她是个闷不住的主,本想出去逛逛,哪知白墨因她骗人罚她一月不能出门,每日闲得发慌。
这一日正蒙头大睡,大门忽地“哐哐”大响。尹思群急吼吼的声音穿门而入。
“苏木棉!出大事了!快开门!”
这是又饿了!苏木棉有些恼打开门,尹思群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快!你那俊官人被人掳走了!”拉住她便往外走。
苏木棉心下一惊,白墨武功不弱,怎会被掳走?拉住他坐到院中石凳道:“说清楚,被谁掳走了?”
尹思群拍了拍手掌,急切道:“就是那该死的采草大盗阮婀娜。听人说,你官人在回家的路上被她看上了。两人打斗了一阵,你官人技不如人,连人带驴被她掳走了!哎哟!”
“这阮婀娜什么来头?”苏木棉神色冷峻,此时她必须保持清醒。
“迷城一大恶人,专掳样貌出众的年轻男子。武功高强,家财万贯,家有十二个男妾。我们再不去救,你官人恐怕要成为第十三个啊!”
“去了又能干什么?”苏木棉浑身冰凉,去了也是送死,只能智取。她颓然倒在石凳上,大口饮了一杯热茶,侧头嘱咐尹思群,“按照我的身量,买一身男人衣裳,再买些胭脂水粉来,要快!”
尹思群从未见她如此神色凝重,当下应了买回来。
苏木棉换好男装,对镜描眉画眼,顷刻间走出卧房。
尹思群眼前一亮,绕着她走了一圈,“好俊俏的书生,除了个子矮点,完全看不出是女子,你往脸上贴皮啦?不如也给我化化,我也去。”
苏木棉白他一眼,“你去?我怕你从了。还差一样东西,走吧,去善仁堂。”
二人一阵风似地闯入善仁堂,王善仁正修缮房屋,见到尹思群愤然道:“你还敢来?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找上门来了!”
苏木棉一把揪住他衣领,空中银光一闪,尖利匕首已抵住他脖颈,只差毫厘。
“药性猛的蒙汗药!快拿!不然杀了你!”
王善仁见是一陌生俊俏书生,冷哼道:“吓唬谁呢?”
“王掌柜听不出吗?我是苏木棉!”
王善仁一哆嗦,刀尖差点割伤皮肉,细看的确是她,赶紧从底层药斗子拿出一包黄纸。
“这个……只需一点……浑身瘫软。”
“走!”苏木棉夺过纸包,丢下几个铜板,两人又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