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用完膳后,又漱口净手。
凌之妍的小腿已经没有知觉了,系统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两刻钟,虚幻的文字膨胀、变红,几乎挡住了凌之妍的视野。
江洄刚要起身,却发现衣袂被人捏在手里,要不是他常年练武、身手敏捷,指不定得摔个狗啃泥。
“做什么?”江洄用力扯回衣袂。
“腿麻。”凌之妍嚅嗫。
系统鲜红色的倒计时仿佛变成了实体,一直跟随她视线移动,时刻提醒着她生命即将流尽。凌之妍心里着急,偏偏两腿还因为长时间的跪坐而麻木到没有知觉,连简单的起身都做不到。
“帮帮我。”凌之妍又拉住江洄衣袖。
江洄瞥眼,女人的腿脚藏在曳地的深衣之下,瞧着他的眉眼微红泛光。如果放在以前他不仅不会理会,可能还会粗暴地将人甩开,可是……她小心翼翼央求的样子教他不忍。
明明昨天晚上赶他出房门的时候那么凶,怎么说变就变?
“还站得起来吗?”江洄倾身问道。
“要是我能自己站起来,还叫你做什么?”凌之妍的声音里揉杂着清浅的鼻音,好似刚刚哭过。
啧。
什么小心翼翼,果然都是假的。
“喂。”见他没反应,凌之妍又拉拉江洄的衣袖,“别丢下我。”
鲜红的倒计时到来最后一刻钟,凌之妍抓江洄袖子的手猛然捏紧,她一直以为自己刚刚到这个世界,没什么可留恋的,被清除就清除吧,可是当鲜红的倒计时越来越接近那个数字,她害怕了。
那时候也是,她的身体飞出去,失去知觉,世界变得尤为寒冷。
她不想死,这世上没有可留恋的人又如何,她留恋自己,留恋生命,她不想死!
忽然,身体一轻。
麻木的腿脚骤然获得了缓释空间,麻痒感汹涌而来,她难耐地勾起脚趾。同时,陌生的失重感袭来,凌之妍慌忙抱住男人的脖子,袒露肚子和胸膛的姿势本能地令她觉得不安。
“你做什么?”凌之妍慌张道。
“送你回去。”江洄平淡回答,就着打横抱起凌之妍的姿势,又对上首的赵太妃道,“王妃不舒服,孤送她回去。”不等赵太妃首肯,他大步跨出坐席。
“能不能放我下来?”益寿堂的下人们都看到了,好丢人。
“你不是说腿麻么?你骗我?”
“不是,我……”
“那就别动。”江洄道。
疯子。凌之妍暗骂,但她的腿好像舒服了一点,汹涌的麻痒在逐渐消退。
虽说四肢离地、肚皮朝上的姿势有些缺乏安全感,可是江洄的步子踏得很稳,托举住她肩膀和膝弯的手臂坚实有力,凌之妍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恭喜宿主:羁绊点+1。】
【您的当前羁绊值已满足临界值要求,倒计时取消,祝宿主穿书愉快!】
竟然涨羁绊点了!
凌之妍狂喜,恐怖的红色倒计时终于消失,她的视野又重新清晰。
这样被抱回去的话好像也不错,总比因为腿麻出糗好。
“你轻一点,你这么箍着我好痛。”凌之妍伸出一根手指,轻戳江洄上臂,穿着衣服看不出来,江洄的肱二头肌特别结实,戳上去硬邦邦的。
“要求真多。”江洄道,但手臂上力道放轻了些许。
隔了会儿,凌之妍又小声嘟囔:“能走得慢一点吗?太颠了,我头晕。”
“别得寸进尺。”江洄眼角抽搐。
“这样好多了,”凌之妍夸奖,“前面那条路没有树荫诶,好晒,我们换一条路走好不好?”
“闭嘴。”江洄冷声道,脚下却是一偏,走向树荫浓密的远路。
益寿堂的仆从在江洄抱着凌之妍出去的时候就齐齐傻眼,甚至李良知都愣了片刻。
郡王?
抱着个女的?
要是半天前有人跟他们说会发生这种事,他们绝对怒骂人骗子。
满天下问问去,范阳王的乖张谁人不知?当初在烨都时,看上他皮相的贵女不知凡几,无论是胆子大自个儿上的,还是娇滴滴请父母试探的,最后谁不是被这混账气得要杀人?
端坐上首的赵太妃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那个天天气她的小崽子江洄吗?竟然也懂得疼人了?他该不是打着幌子欺负人家吧?
赵太妃对江洄的“英雄事迹”也略知一二,她本还想当着凌之妍的面敲打敲打自家儿子,没想到浑小子先开窍了。
江洄踏入凌霄居时,留守的一杆侍女都傻眼了。
“自己下来走。”江洄命令道。
“不要,就几步路了。”凌之妍眯眼,像只被揉到爽点的猫。
侍女们甚至忘了行礼。
这是哪?
她们是谁?
抱着王妃的男人真的是郡王?不是哪里溜进来的登徒子吧?
“老子又不是肩舆!”江洄怒。
哦,真的是郡王。
发怒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又没说你是肩舆,就几步路,你坚持坚持。”凌之妍道,顺便露出一种“你是不是不行?”的询问眼神,江洄自然不可能认,咬牙踢开正房的门,把凌之妍放到床上。
他大爷的,累死了。
江洄暗骂,他脑子是不是打结了才想到抱这女人的?
抱紧了喊疼,抱松了嫌晃。
走快了说晕,走慢了又疑他身体不好。
还一定要绕树荫浓密的远路,因为怕晒黑。
简直是个祖宗。
“江洄。”凌之妍拉拉男人的袖子。
“又干嘛?”江洄没好气道。
“你流汗了,快擦擦。”凌之妍道,指着侍女捧来的汗巾子。
江洄瞥了眼那汗巾,往凌之妍床上一坐,耍赖道:“王妃忘了自己本份不成?你来服侍孤。”
棒槌。
凌之妍心里翻了个白眼。
考虑一番将他踢下床的可行性后,凌之妍吩咐侍女道:“给殿下擦汗。”刚才他帮了自己,而且羁绊点涨了,她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
但是擦汗?
不可能的,她最多允许他在自己的床尾小坐一会儿。
江洄已经认清楚了,凌之妍就是个祖宗,他也不奢望她能高抬玉手给自己擦汗,片刻后,他仿佛没说过先前那话,自己拿起汗巾子,一边擦一边往外走。
侍女们行礼恭送,顺便又眼神交流了一番:看来往后的凌霄居,是王妃说了算。
……
几天后,凌之妍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贴身服侍她的挽秋和闻冬将原主的嫁妆箱子都一一打开,收拾了一番。
原主是远嫁,继母以这个理由没给任何田产,凌之妍看过嫁妆单子,又让人打开箱子核对,每对过一件,都能感受到凌霄居众人颇为同情的目光。
凌之妍从小家境富裕,姑姑和外婆都喜欢搞收藏,爷爷那里也有无数古董和艺术品,就算到了古代,对那些天然的宝石和手工艺品也能判断个一二,所以她很明白凌霄居众人的意思。
她也同情原主。
那一百二十抬嫁妆有一大半都是垃圾,就是那种摆在家里占地方,二手也卖不出去,只能送废品回收站的所谓工艺品。
剩下几十抬,大半是抛货,比如棉被什么的。
日常能用,但是不值钱。
唯一有一点价值的,是那整整八千枚五铢钱。
大烨闹钱荒已久,多数富贵人家都用布帛、金银等轻货交易,也可用粮食,至于钱币,一来太重不方便,二来闹钱荒也确实不多。
然而原主的继母看上了钱币重、占地方的特点,硬是弄到了整整八千枚,打理出这二十抬放着五铢钱的箱子,看似十分沉重、实在,实际上这点钱可能还不够赵太妃添置一季衣裳的。
现在凌之妍的羁绊点已经满足临界值了,她得考虑如何在这个世界长久生活下去。
凌之妍转动着腕间的翠玉镯,冰种阳绿的手镯在阳光下格外透亮。那天赵太妃给她手镯的时候,她犹豫过是否拒绝,但那样的场合毕竟不合适——太不给赵太妃面子了。
这个镯子真的很好看,但凌之妍不能一直留着它,毕竟她总有一天得走。
凌之妍让挽秋和闻冬把嫁妆一一登记入库,不论怎样,她现在手里至少有八千钱的本金,得想想赚钱的事了。
东西快收完的时候,江洄带着李良知从外面回来。
那日敬茶后,江洄一直住在西厢,他日常很忙,几乎不在院中,凌之妍这几天倒没机会跟他说上话。
“殿下。”凌之妍喊江洄。
江洄心里在想方才议事的内容,以为是哪个侍女喊他,没搭理,摆手让李良知应付。
李良知哪里敢,拼命给江洄使眼色。
“眼皮抽抽就去找大夫。”江洄道。
“殿下,是王妃喊您。”李良知继续挤眉弄眼。
王妃?
哪个?
江洄回头,想起来了。
那个害他住西厢的祖宗。
都怪蠢皇帝把他气惨了,他竟然忘了凌之妍的事情。
上次敬茶的时候,凌之妍替他解围,提到过青庐之事,这几日江洄也不时思量补救之法,不过没什么收获。
他想过直接来问凌之妍,但这本是他的过失,也该率先拿个章程出来,才显诚意。
“你这身是旧物?”江洄注意到凌之妍身上的衫裙,样式如何他不熟悉,但明显是半旧的。新妇入门讲究一个新字,鲜少会在新婚未满月时穿旧衣。
果然,凌之妍点了头。
江洄心里暗骂凌氏那对势力眼父母,将女儿往火坑里推也就罢了,连嫁妆都不知道准备些好的,哪有新妇穿旧衣的道理?他王府送去的十几车金银怕都肥了他们自己了。
“殿下,我明天可否出趟门?”凌之妍问江洄道,她如果想赚钱,至少得先出去转一转,了解行情。
江洄想了想,点头答应。
也好,明儿带她去添几件新衣,权当赔罪。
……
次日一早,凌之妍在挽秋搀扶下登上郡王府华丽的大安车。刚撩起车帘,却见江洄轻裘缓带,拎着卷竹简,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意屈起。
他听见动静,抬首道:“终于来了?”
凌之妍愣住。
他怎么在这?